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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住处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等在那儿。附近光线不足,人烟也稀少,要不是早就认出来人,傅海悦可能会警觉地不再前进。

  但她认得那人了,所以只好走过去。

  “这么晚?”约莫五十上下的男子,开口询问,“去哪里了?吃过饭没有?”

  “小叔。”傅海悦硬着头皮回应。

  “一个女孩子,不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晃。”她的小叔,也就是她唯一还有来往的亲人,此刻正唠叨着。“你看看,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是跑去哪里?晚上等你吃饭,结果你也没来,忙什么忙到忘了?”

  啊,她真的忘了。这都要怪那个英俊得过分的恶魔,勾引她去闲晃了一下午,闹得她心神不宁……

  “对不起,小叔,我临时有事,该先打个电话的。”她有些心虚地说着,一面急忙从随身的背包里找出一个信封,“我已经准备好了,本来要拿过去的……”

  “这些税金的问题,实在很麻烦。”小叔接过了信封,点算着金额,一面继续唠叨碎念,“可是也没办法,该缴的还是要缴。加上你也知道,你爸爸喔,用钱超不当心,随便乱花,又闹过那些事,政府一直都看得很紧……”

  “谢谢小叔帮忙打点。”她客气得近乎生疏。

  确认无误之后,小叔便离去了。她安静地望着小叔略微佝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亲人,总是以很奇怪的方式存在她生命之中。

  母亲很早就过世,傅海悦甚至不记得她的脸;父亲,从她有记忆以来都在忙,一直忙一直忙,忙着应酬,忙着振兴家风,忙着选举。结果因为在镇长任内发生土地收购弊案,缠讼经年后锒铛入狱。出狱后郁郁寡欢,偶尔借酒浇愁,一次酒醉之后驾车回家途中,连人带车翻落桥下。

  父亲意外身亡那年,她才大三。身为独生女的傅海悦继承了祖宅的土地,鉅额的税金、繁复的各项手续,让当时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她完全茫然。

  最后,她仅剩的亲人——小叔,勉为其难接过了照顾她的责任。而说是照顾,也就是帮忙出面处理文书事宜。

  “保险金都给你了,土地也在你名下,虽然这地已经不值什么钱了,可是每年还是要缴税。”她小叔是这么说的,愁眉苦脸,仿佛肩上有着千斤重担。“小悦,你现在是一个人了,要学着照顾自己,叔叔家里也有负担……”

  她低着头,仿佛是做错什么事情似的,“我会想办法。”

  小叔叹着气,“能帮的我会尽量。我回去帮你算一算,看看能不能办分期缴纳。”

  就这样,傅海悦用领到的保险金读完大学——当然,还要一面打工,才能负担自己的生活费,以及定期交给小叔补贴税金的部分。

  毕业后她搬回老家,不用缴房租,可以省下一大笔。镇上工作机会不多,她什么都做,卑微简单的图书馆约聘人员、临时文书、接外包的案子,或是帮忙修电脑等等。总之,她的生活忙碌却又简单到极点。

  没有比较,倒是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最近接触到了晏予书,这个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度假享乐、享受人生的天之骄子之后,傅海悦才清楚体认到,二十五岁的她有多么苍白而紧绷。

  怎么会有人那么好命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

  回到只剩自己一个人住的小屋,她开亮了灯,来到年代久远的书桌前坐下,随手翻开搁在桌上的素描簿。

  连续好几页,勾勒的都是一个健朗修长的身影,还有一双带着佣懒笑意的眼、性感到罪恶的唇,甚至是他的头发线条、他真皮凉鞋上的纹路……

  事实是,她一直偷偷在观察他,回家之后,依着烙在脑海里的记忆,一笔一画,忠实转化到素描纸上。

  拿起铅笔,傅海悦熟练地动手,刷刷几笔,迅速把他今晚的模样记录下来。

  那一抹浅浅笑意,真难捕捉啊!要怎样画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他唇办的温柔?

  越画,她的心就跳得越快,体温也渐渐上升,就像每一次面对晏予书时的反应。

  终于,她抛下了笔,把发烫的脸蛋埋进臂弯。

  她趴在素描簿纸上,和她笔下清楚呈现、带着笑意的俊脸,只相距不到五公分。

  好近,可是,也好远。

  台北

  周一早晨例行会议上,元丰集团投资部总监,在休假整整三个礼拜后,终于出现,带着一身令人嫉妒的太阳棕,以及懒洋洋的微笑。

  “稀客!稀客!”宽阔贵气的会议室立刻响起招呼声,此起彼落。

  一列排开,全是集团的高级主管。晏予书面对一室的长辈、上司,还是那个潇洒自若、轻松愉快的模样。

  “早。”他愉悦说着,把手上文件搁下,双手顺势按住光亮桌面,修长身形微微前倾,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才进来没几分钟,就已经成功控制了全场,这样的气势,绝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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