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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电梯的门打开了,空无一人的大厅闪烁着昏黄的灯光,两人沉默地走向门口,年迈的管理员已在椅上睡着了。冷风吹来,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冷的午夜——

  站在门口,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可是他却是怎么样也无法移动脚步,仿佛只要一走过去,事情便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似的——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终于转过头来:“可不可以留到公司的开幕酒会过后?我很需要你。”

  她无言地站着,泪水却已不听使唤地落下——

  我很需要你。

  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次告诉她,她对他的重要性。

  “可以吗?我真的——”

  “好……”她哽咽地回答,径自走向车子,不敢让他看见她的泪,不敢让他看见她有多开心听到这样的话。

  是不是一种无法抹去的悲哀?

  只要他一句话,她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

  她的决心比纸还薄弱,她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明知是错,明知是痛却依然执意错下去,这是种自虐吗?

  爱原本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只可惜幸福的青鸟却似乎一直遗忘了她。

  迎着冷冷的夜风,泪水在脸上湿湿冷冷的,心头却依然雀跃着。

  打开他的车门,她无奈地笑了起来,决心?

  她怀疑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决心?

  关于爱情的悲剧,自有人类便不断地上演,不断重复着生命中最苦,却也最甜美的果实。人总是这样的,为了祈求那可能甘美的瞬间,而宁可去忍受痛苦,可笑的是,痛苦往往远多于幸福。

  我是很傻,当痴望着我的天使鱼时,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笨的。往往在自以为可以潇洒的同时却已掉下更不可自拔的深渊,很扭曲,很矛盾,却是事实,至少在我身上是成立的事实。

  为了某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和理由,就这样爱上,然后变成习惯,在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防备之前,便已被攻占。

  人都以为自己是很坚强、很悍然的,会自认为是弱者的人很少,倒是自认为是弱者的人往往是最不容易被伤害的,只有那些一直以为自己的城堡很牢固的人才会疏于防备,然后莫名其妙被攻破。

  我就是这样。

  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却不够聪明得去逃避爱情,也不够笨得去接受爱情——

  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我的悲哀?

  呆望着它,我反复问着我自己——为什么?

  一直没有答案,而我深切地怀疑,这到底会不会有答案?

  面对曾经无话不谈的邵天琪,他默默无语,对现在的情况感到荒谬好笑。

  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面对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憔悴了。

  几次在电话中,听着她浊重的呼吸声和哽咽的声音,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伤人。

  看着她由那个开朗得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变成一个愁苦憔悴的女人,却充满无力感的感觉更叫人难受。

  可是她所要求的,正式他所无法付出的,这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对不对?”她苦笑着,佯装潇洒地摆摆手:“这是意料中的事。”

  “天琪——”

  “不必担心我,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当然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我早该习惯的。”她朝他眨眨眼,用活泼的语气,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似的:“异国的恋情通常都很短暂,也都很美好,我在国外飞来飞去这么多年,谈了N次的恋爱,也失N次的恋,老早习惯了。”

  “不要这个样子。”他轻斥,心里真的很难受,怎么也不愿意看着她这个样子:“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假装,是我伤害了你,你大可——”

  “如何?打你?骂你?”她轻笑着挥挥手;“你没有伤害我,是我自己伤害我自己,世界上很多事不能谈公平,只有自己有本事伤害自己,也只有自己才会给别人机会伤害自己,这一切都只能说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我真的——”

  “不要对我说抱歉。”她出奇的冷静,眼神是不可思议的悍然;“至少这点尊严让我留着,你不必为了任何事而抱歉,我也不要你的抱歉。”

  童天杰叹口气,无措地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似的,不知如何是好:“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微微一笑;“我已经够伤害自己,不会再傻到继续下去,我已经向公司申请外放,也许这次会流放到——西伯利亚吧。”

  他愣愣地望着她,无言以对,真的不知能再为她说什么。天琪的爱情强烈而漫长,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即使在多年以前,他发现了,也很怀疑事情是否会有所改变。

  有些人的感情必须靠时间来培养,越是长久相处,情感越是深厚,可是也有些人的感情是打从一开始到最后都维持不变,恒久弥新。

  他是属于后者的。

  三十年来,除了古凯波,他不曾为任何女人动过心,永远在寻找的这过程是一件令人十分疲惫的事,他又怎可能去发现一直守侯在身旁的邵天琪?

  “其实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她将脸埋进手掌中微微哽咽地泣道;“我一直很清楚的——只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天琪……”

  “等了你八年,我以为——真的一直以为——你终会发现我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从未想到过的为,他是无法回答的。

  难道男女之间真的不能存在友谊吗?

  难道就一定要这样造成伤害吗?

  他深吸一口气,心纠结起来,她的泪水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心上:“我不知道,一直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那比爱情重要得多,也一直以为我们可以维持朋友的关系直到永远,从来没有想到过其他的。我原是个不认识、也不相信什么叫爱情的男人,直到认识凯波,而在那之前,我自己没有的东西又怎能给你?”

  这是命定?

  真的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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