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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胡亥在恨的人也包括自己?晏落不是没见过胡亥生气时的样子,可像现在这般失态而可怕的,却是第一遭。

  胡亥转首,一双血红的眸直直对上正愣愣望着他的晏落,“你怎么可以这样害二皇兄!亏他对你如此深情!你怎么可以!”

  “乔松?”晏落本能地摇首否认着,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乔松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看怎么了?”胡亥一步步向盘坐在床榻上的两个人逼近,一双紧握的拳摊开在两人面前,那拳上竟然沾满了未干的血。

  “啊!”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血,更曾经亲手杀过不利于楚国复辟的敌人。可是,一想到这鲜艳夺目的血竟然是那温柔如风的乔松的,晏落仍是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握着她手腕的人,感觉到了她迅速变凉的体温,黑瞳倏地一冷,“乔松受了伤,你该带他寻医去。来我这里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不想!我比谁都想救他!可那些草包医生救不活他了!救不活了!你听到没有!二皇兄他死了!被你们害死了!”胡亥对着扶苏狂吼的同时,眼角再次滚落大滴大滴的泪,心上的痛就像这眼泪般,止都止不住了。

  “乔松死了?”一直沉默的扶苏眸中微现惊色。

  “不会的!你胡说!”而被扶苏握着手的人,一把甩开桎梏,不敢相信地直冲到胡亥面前,秀眸中已有水光在闪动,“你在开什么玩笑?乔松怎么可能会死?”

  “玩笑?我都恨不得这是玩笑!乔松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胡亥瞪着晏落,失控地大叫道。这个自己到现在都不愿接受的事实,为何还要由自己亲口说出来。

  “我怎么会害他?我一直都在房里……我根本没出去过……”晏落惊惶地摇着头。见到胡亥如此悲痛已知道乔松是真的出事了。想到那个在自己心绪不佳时会软语轻言、会温文抚琴的绝色人儿,心中泛起如潮般的难过与悲痛来。

  “没出去过?呵。有人替你跑腿,你当然不必出去!”胡亥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绸缎来,那缎面上的小篆清秀娟丽,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晏落只扫了一眼缎面文字,已是惊得几乎站立不稳,“午时”、“丽苑”,而那落款,竟然是“晏柔”。有人借自己之名,约乔松午时去了丽苑。

  “竟然利用二皇兄对你的一片深情,将他引到宫内!你知不知道他死得有多惨!他被父皇一剑刺穿……”回想起乔松死前惨状,那被血水整个染红的单薄身影,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大恸之下,只剩泪如泉涌。

  “这根本不是我写的!他腿脚不便,我怎么可能写信约他出来!”这是一个阴谋。有人策划了一个杀害乔松的阴谋,而自己却不知不觉被陷其中。

  胡亥悲凉地抬起眼来,血红的双眼直直望着双眼噙泪的晏落,许久,一双染满乔松鲜血的双手忽然紧紧抓上晏落瘦削的双肩,嘶哑着声音道:“你可敢对天发誓!”

  “若你手上这封信是晏柔写的,叫乔松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我,让我无一刻安宁……”

  “够了。”

  “落,你疯了!”

  胡亥与扶苏同时出声喝止。

  晏落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扶苏,双眸移回胡亥处,将那未完的誓言补全,“……至死方休!”

  “这才不枉乔松临死都不许我们刁难你!”胡亥举起右袖,用力抹了把泪,放下袖时,脸上已收起了所有的哀伤,只是那血红的眼中还有着无法藏起的痛。

  听闻胡亥一席话,晏落咬唇欲忍,却还是未忍住那如断线珍珠般滑落的泪。乔松竟然在临死前还如此想着自己。可自己呢?在乔松被假借自己名义之人欺骗以至丧命的同时,自己又在做什么?

  “这件事,我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胡亥说时,将手中那锦缎重重一掷,不偏不倚,掷在了扶苏脚旁。一双紧盯着扶苏的眼里,透着杀戮的凶光。

  扶苏望了眼脚边被揉成一团的白缎,眸底有别样的神思在飘动。幽深黑瞳望着甩袖离去的胡亥,安静从容。

  “落,你还好吧。”扶苏一双手刚要触到那瘦削的肩膀,却被冷淡地闪开了。

  “你为何要害乔松?”幽幽的质问声中透着伤痛。未得到答案之前,已然判了某人的罪。

  “今日必须有一人为父皇的宝剑祭血。不是你,就是他。”黑瞳平静探向她,他不过是在被夺去李斯、夺去父皇的信任后,阻止他们从他手中夺走更多而已。

  “所以你才会不早不晚,偏偏在午时将至时,出现在我面前!”倒抽了一口凉气,扶苏竟然已经知道自己无意间收到了那封信。那也就是说,其实他根本就知道春桃暗访时所发生的一切!

  “若我不阻止,你会去吧?”扶苏淡淡地问,这个曾经关乎她生死的决定,现在看来已是微不足道。

  “刚才……那一切……竟然只是你的阻止手段!”他果然不是个会情不自禁的人。可笑自己沉溺其中的恩爱,竟然只是他阻止自己破坏他屠弟阴谋的手段。身上泛起阵阵寒意,开始怀疑自己所面对的、所爱着的,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你以为我扶苏是什么人?”她竟然将他人生中这唯一一次的情不自禁说得如此不堪!他要阻止人,多得是办法,何必……何必把自己都搭进去!

  “你竟然利用我,害死了乔松!”她不懂,真的不懂,乔松到底错在哪里,他竟然要用这样残忍的方法去对付他。

  “我也不希望有人丧命。是他们先动了害你的念头!”若非他们已将魔爪伸向她,他又怎么会做得这样绝。

  “哈!他要置我于死地?那他又怎么会傻傻中了自己布下的局,枉送了自己的性命?”扶苏真的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吗?如果乔松真要害自己,他今日根本不会在午时出现在丽苑。

  “这个局是赵高设下的,乔松自然不知。可这赵高分明就是他一手桊养的恶犬!若非他在背后撑腰,赵高岂会有今日的嚣张气焰!”这背后的千丝万缕,岂是晏落这个局外人所能明了的。

  “就算是赵高设下的局,你该寻赵高抵命才是!天下谁人不知,赵高今日高高在上,全仗始皇帝宠幸。你竟然将这账莫名算在乔松头上?这未免也太牵强了吧!”晏落眼中溢满了失望。扶苏分明就是对胡亥夺李斯又夺赢政宠爱怀恨在心,又找不到发泄之处,只能拿乔松来解恨而已。

  “牵强?”扶苏冷哼一声,“你总还记得那个卢生吧。”

  她当然记得。那个突然登门来拜访自己,说了一堆古怪话语便离开的方士。正是因为他那次的拜访,才导致了胡亥和扶苏今日的水火不容之势。

  “你该不会告诉我乔松又与卢生有关系吧?”她太了解扶苏的性格,分明就是在借机转移话题。

  “乔松精通伏羲之法,善推过去未来,你该知晓吧。”扶苏强抑心上因她这种种不信任而翻腾的情绪,他原本不想让她知道这隐在暗处的一切。可是,现在看来,却不能不说了。

  晏落不愿作答,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其实乔松的占卜之精准,常常让她心中称奇。

  “凭你的聪慧,该不难了解,那个在父皇那里事事未卜先知的侯生,背后是由哪个神人在撑腰了吧?”声音几乎自牙缝中透出。

  乔松!亏他这么多年,在那荒废的一隅扮演着失意皇子。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两大奸佞,竟然都是这位好皇弟一手栽培的心腹。

  “卢生也是乔松的人?”

  那如此说来,当初扶苏与胡亥的那场误会,根本就是乔松刻意为之的?那个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绝色男子,他怎么会是心计如此深重的人?更何况,乔松对胡亥的疼爱,是自己亲眼所见的。

  晏落诧异地瞪向扶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止我师傅,连我也是乔松公子的人。”稍显稚嫩的柔和声音自未关的门外传来。侯生那张青涩的脸微笑着出现在晏落面前。

  “我凭什么信你?”侯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话她原该信的。可是,她又怎么能仅凭扶苏和侯生的一面之词,就认定自己所认得的那个与世无争的乔松,竟然是个阴狠歹毒的人?

  “宫内方士皆听赵高调遣,而赵高表面上是始皇帝陛下的奴才,可暗地里,方士馆谁人不知他只听命于乔松公子。”这是方士馆中人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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