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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呵!阮罂哭笑不得,娘的行为,害她想到高飞扬前几天在茶楼说的话——

  “我不像你那么任性,我们做子女的就是要听爹娘的话,要体谅生养我们的父母,再怎么放肆,也不能不顾他们的颜面,做出大不孝的事……”

  刚刚斗志高昂,一切都顺利得不得了,可是,一面对娘,她忽地整个人虚掉。阮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亲情真是最绑缚人的东西,眼看娘这么兴奋,连笑容都恍惚,万一发现她逃婚,会不会崩溃啊?

  阮罂试探地问:“娘……女儿,可以跟你说说心里话吗,你愿意听吗?”

  “傻丫头。”搂住女儿,拉她坐在床沿。“咱母女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什么都能说?”

  “跟自己的娘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我不嫁高飞扬。”她咬牙一口气讲完。

  阮夫人反应很快,马上跳起,瞪住女儿。表情像天上突然打大雷,或眼前有猪飞过,整个人呆掉。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问一遍。

  “我不想嫁高飞扬。”再说一次。

  现在,阮夫人的表情好像面对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个陌生人,她一副听不懂不了解的样子。

  “我甚至想逃婚,这亲事是你们订下的,你觉得对我好,但我不喜欢。我想退婚,只有退婚,我才会快乐,你希望女儿快乐吧?”

  阮夫人听了半天,唯一听进去的是那两个字——

  “退婚?”阮夫人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哪,现在看着女儿像看着叛徒。“这么丢脸的话你也讲得出来?”

  “其实女儿一直有个梦想——”

  “我被你气死了!”

  “一直想象爷爷那样去——”

  “退婚是多严重的事,你要让我们以后都抬不起头吗?!”

  “我很向往过那种自由自在的——”

  “还敢说要逃婚?你有没有为我想?”

  “先听我说完——”

  “你逃婚你逃看看,教出这么失败的女儿是我的错,你逃婚我就自杀,跟高家谢罪!”

  阮罂怔住。她没一句话可以讲得完整,全被阮夫人打断。

  “我知道了,别激动,我说说而已,我不退婚,我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要嫁人,我喜欢待在娘身旁,我舍不得娘……”马上变回阮夫人那个虚伪的乖女儿。

  阮夫人这才缓了面色,摀着心口,既感动又担心地说:“罂罂,你都这么大了,不要讲这么孩子气的话,不要吓娘啊!”

  阮罂再三保证她会乖乖嫁人,阮夫人才让她离开。

  唉,眼看娘那么激动,连自杀都讲出来,阮罂还逃得下去?

  照、逃、不、误!

  岂止照逃不误,还比预定逃的时间提早两个时辰。马上逃,立刻逃,逃得远远,逃得义无反顾、理直气壮!

  阮罂策马出城,狂风打痛脸庞,一双黑色眼瞳,因为愤怒而更明亮。

  阮罂恨恨地想——家里的下人们,全不懂她奇怪的梦想,但愿意倾听,试着了解。他们不是她最亲的人,却愿意让出耳朵,让她说真心话,在他们面前,她能自在地当个表里如一的阮罂。可最亲密的娘亲呢,一句都听不进去,也不肯稍稍了解。真讽刺,也真难受,偏偏娘口中讲着的,都是为她好。

  不管,她要去流浪,去看满山遍野,传奇中神秘的血色大虫。要去让老鹰在顶上嘶叫,让骆驼的响铃震得耳鸣,再去跟危险的响马干架,见识异族人的模样,是红头发还是蓝眼睛?想象这些,令阮罂热血沸腾,情绪激昂。

  “你逃婚,我就自杀,跟高家谢罪。”

  驾!她陡地勒住骏马,心脏咚咚撞着胸坎,目眶发烫……

  阮夫人的话如一条无形绳索,勒住阮罂的喉咙。紧紧地,锢住她。她呆望前路,夜色苍茫,荒野无止尽延伸。

  阮罂双目一凛,仿佛在那空虚荒野间,看见一双寒星似的眼眸。那眼睛的主人,聪明睿智,是她明灯。

  阮罂牙一咬。“驾!”她掉转马身,往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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