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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又不能做绝,毕竟租约被毁,是她理亏。她对面前男子不关心,没兴趣。她望着外头,一整排灰色石砺屋墙,窗户旁生杂草,任风吹。连那小草摇荡的姿态,都让她烦。

  她没食欲,讨厌对话。她对眼前一切,都没兴致,所有景色,看着都烦。自从妹妹死后,时间的流动,失去意义。她像困在膜网内,与外界阻隔。她不再感动,更缺乏感觉。连昨夜被揍,今天醒来也不感觉到疼。

  餐点送上来,她听服务生说道:“您的椒麻鸡餐、炸排骨饭、红酒烩牛肉、海鲜烩饭。”

  什么?!她终于转过脸来,惊讶地看满桌子摆着的套餐。

  程少华解释:“这几样我都想吃,只好都点了。”程少华请服务生拿一个空盘过来,又跟徐瀞远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忙吃一点。”

  徐瀞远怔住,这刹,心脏像挨一拳。她看程少华悠闲地使着刀叉,将每一盘饭菜都分出一半到空盘里,盘子递到她面前。她看着,皮肤起疙瘩,心头泛酸——有人,每次也做同样的事。

  那人总是笑咪咪地分食物给她。

  她有张爱笑的圆脸、讨喜的大眼睛,总是拉她喝咖啡,很馋地乱点东西,再通通分一半给她。

  “我吃不完,你要帮我吃。”那人总是这样任性地说。

  徐瀞远每次都骂她:“吃不完还点那么多?”

  “每一样都想吃嘛,没办法决定呀,这好难欸。”跟行事果断的徐瀞远比起来,那人显得犹豫不决,天真脆弱。她们却是亲生姐妹,妹妹老是那样的馋,好像知道自己来日无多。

  徐瀞远喉咙一紧,深吸气,平复心情。她拿出皮包检视里面的金额。

  “你点太多了,我身上只带五百块,不能请你。”

  “所以不吃是你吃亏。”他咬一块椒麻鸡。“唔,不错,他们的酱料是用新鲜的柠檬调的,你吃吃看。”

  “我说我只带了——”

  “知道知道,我会付,从下次给你的房租扣。”

  还是坚持让她请就对了。徐瀞远凛着脸说:“真懂得敲竹杠。”

  “谁叫你害我感冒。快吃,吃完签约。”

  土匪!徐瀞远很快把饭菜吃完,又催他:“你吃快点。”

  “不急,吃太快会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他吃饱喝足,才慢条斯理地把合约签了。

  合约到手,徐瀞远包袱款款,立刻走人,像是多留一秒,都会伤身。

  程少华收好合约,随她走出咖啡馆。

  又是同一方向,又是一前一后。

  更惨是,天空又响雷,不会吧?又——

  哗!暴雨疾落。

  走前头的徐瀞远抽出伞,撑开。她想着,后面的程少华,该不会又没带伞吧?不管,她走得更快。可是,有些不安,方才,他的行为又跃进脑海,与妹妹的影像重叠,像是妹妹从彼岸来的回音。

  “姐……我吃不完,你要帮我吃。”

  烦啊!徐瀞远止步,猛一回身,差点撞上程少华。

  他,果然又没带伞。他摊摊手,对她笑。“我可没跟踪你,我是要去捷运站。”

  徐瀞远脸一沉,见他又淋得一身湿。

  “你不看新闻吗?这几天有豪雨特报干嘛不带伞。”

  “你气什么?又没向你借伞。”

  “所以你这种人活该感冒。”

  “你凶什么?要不是你合约丢了,我需要跑这一趟,淋这场雨吗?”

  “你过来。”她把伞往前撑。

  他笑了,跑进伞下。他个子高,去握住伞柄。“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负责撑伞。”

  雨势粗暴,伴随雷响,天色骤暗,他们不得不同行,不得不同伞,走在暴雨中,这雨势比昨日更狂,小小一把伞,拦不住雨势。徐瀞远刻意不和他靠近,尽往外侧走。

  “雨很大,过来点。”他说。

  她不肯,一路低头,身体紧绷,坚持跟他保持距离。

  和他共伞这么不情愿啊?

  终于到捷运站,徐瀞远迫不及待抢走伞柄,快速收摺就走。

  “我来。”他把伞抢回去,重新摺好,递给她。“谢啦。”

  她接下,抬起脸,她惊讶了。这家伙,仍然是浑身湿透,而她,除了靠外侧的发梢微湿,衣衫干爽。他这伞,是撑假的吗?怎么还淋得湿透?

  程少华弯身,与她目光平视。黑眸炯炯,他说:“徐瀞远……你的伞太小了,下次换支大的吧?”

  他的脸,靠太近,徐瀞远一阵慌,尴尬退后。她转身,急着走,脚步快,心很乱。他湿透了,他……一路上都把伞往她这撑。她才不感动,更不必内疚,是他自己不带伞,他活该啦。

  走进月台,列车进站,哔哔声响,她迅速跳上车,像急着逃开什么,还听见身后隐约有人喊徐瀞远。

  她一上车,就愣住了。糟,上错车,搭错方向。

  她懊恼,都是他害的。瞅向掌心握住的雨伞,小小折叠伞,收摺整齐,每一摺痕都漂亮在正确位置。她手心湿冷,这一握,都是雨。

  徐瀞远眼眶潮湿。

  甄宜……为什么?他连收伞,都收得跟你一样好?!是否因为我太想你?

  徐瀞远抬起脸,窗外是急逝的黑暗甬道,玻璃面反映自己的脸,她们有一双神似的大眼睛,她好似看见已逝世的妹妹。

  甄宜……姐想你,你知道吧?

  徐瀞远左手抓住冰冷的扶杆,软靠着它,在长发遮掩下,哀恸地哭了。

  而,越过几名乘客,几步之遥,程少华就站在那里。

  这列车,是他要搭的方向,方才看她跳上去时,他喊她,想提醒她,她没理。现在,他默默站乘客间,撞见她哀伤哭泣,他也不敢冒失靠近。

  她无助又脆弱,靠着扶杆,在晃动的车厢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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