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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听着一声声切切的呼唤,沉睡太久的眼睛疲困的睁开又闭上,感觉爱妻的手正紧紧握住他的,湿湿的水珠滴在手背上,他再度张开颓弱无力的眼皮,总算看清楚爱妻那布满皱纹与泪水的脸庞。

  “娟容……”

  曹夫人激动得泪流满面,悲喜交加之余,饱受煎熬痛楚的一颗心总算得到了救赎与释放。

  “爹!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这明明该是个开心的时刻,但曹影倩还是忍不住流下了酸楚的眼泪,站在母亲身侧哭花了脸。

  “倩儿……”扯着又干又涩的喉咙,曹孟轩望着围在床边的人一个个喊着,目光定在女儿背后的男子身上。“明争……”

  “义父,都没事了,你别说太多话,得好好休养才行。”连他的眼眶也红红的,只能强自镇定的忍住泪意。

  “够久了,”曹孟轩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刻满皱纹的脸上已是云淡风轻。“我休养得已经够久了,能再看到你们,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福报。”

  “爹,你肚子饿不饿?我吩咐厨子煮点粥给你吃好不好?”曹影倩胡乱的抹揩泪水,幸而今天素净着一张脸,才不至于弄花了脸。

  曹孟轩轻轻的点了头。“当然好,我都快忘了食物的味道。”

  “哎呀,我看用不着吩咐他们,我亲自为爹爹煮粥。”高兴之余,曹影倩抡起袖子便往外走。

  来到偏厅,一脸疲惫的木荨织拦住了她。“大小姐。”

  “木姑娘!”见着她,曹影倩万般感激的拉住她的手,就差没跪下去磕头。“谢谢你医好了我爹,我们曹家上下全都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先别说这些,”她勉为其难的摇头苦笑。“你爹身体很差,在吃的方面得多费点心思,除了那些个滋补养身的汤汤水水,米粥也要尽量炖煮稀烂,尽量以流质为主,调味愈精简愈好,懂了吗?”

  “嗯,我懂,我会注意爹的三餐,让他很快可以健健康康的下床走动。”

  “那么你去吧。”

  在曹影倩离开的时候,蔺明争原想找机会让义父认识木荨织,还在思忖当时,曹孟轩又喊到他的名字。

  “明争哪……”

  “义父,”他大步一跨来到床沿。“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这事我挂念已久,不快些解决不行,”曹孟轩伸着瘦骨峡胸的手,蔺明争连忙握住。“你和倩儿的婚事——”

  “义父!”光听这开头就令人胆战心惊。“这事以后再说,好吗?”

  “不成、不成,”曹孟轩固执的摇头。“我就这个心愿没完成,一旦你们成亲,我即使是死也毫无遗憾了。”

  “别说这样的话,何况义母还需要您,大小姐也需要您!”

  “是啊,这节骨眼说这些干嘛呢?”擦干眼泪后,曹夫人温柔而细心的拨着丈夫的额发。“他们俩都不急,你别担这个心。”

  “倩儿不小了,我也才这么个女儿。明争哪,义父从未要求你什么,但倩儿这颗心你是明白的,我若不为她作主,还不知这事要拖延到几时。”

  “义父,您的身体尚未痊愈,先别为这些事忧愁。”他说不出口自己爱的并不是曹影倩,毕竟这么多年来,义父一心要撮合他们俩,也认定了这是最美好的结局。

  “那么你答应我,绝对不会负了倩儿。”

  “这……”

  曹夫人看得出蔺明争的心不在女儿身上,他中意的是外面那位女恩人,她忖度着不知该不该说,这对丈夫而言,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唉,现下这情形,还是别刺激他,等他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

  “明争,你就答应了你义父吧,免得他又睡不好吃不好。”曹夫人一叹。

  蔺明争的心中天人交战,百般挣扎究竟要不要作出承诺,好让义父可以安心养病。然而义父好不容易才清醒,他怎能在这时候言明自己的立场,而让义父伤心?

  但,一想到木荨织夜以继日的救治义父,不曾躺在床上好眠,那疲惫憔悴的身影,又怎不令他心疼难当?

  “明争,难道你不想娶倩儿吗?”见他犹豫半天,曹孟轩瞪大眼,一时动气,捣着胸口咳嗽起来。

  蔺明争犹若惊弓之鸟,义父这么一咳,再执着的儿女私情也得暂抛脑后。

  “没有的事!”为了安抚义父,他战战兢兢又言不由衷地答。“我当然不会负了倩儿妹妹,请义父放心吧。”

  他再咬了咳,虚弱的抬起眼皮。“真的?”

  “真的。”

  在得到蔺明争的保证后,曹孟轩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轻吁一口气,顿了顿,忽尔忆起什么。

  “对了,你们是如何解了我身上这毒?”

  这问题来得太晚,蔺明争无心解释,只要他先好好休息,待往后会仔仔细细告诉他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眼角瞥向偏厅,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想,她是听到那些话了。

  大雪过后,漫山皆白。

  层层愁云深锁住蛾眉,一圈一圈的黑影缚住眼眸,忧愤缠上脑袋里每个思绪,她郁抑难欢的倚在窗台前。微微仰首,凝神注目那澄澈宛若碧绿湖面的万里晴空,眺望着一座座不知名的山脉峰峦,当她收回视线转而停驻在庭园里的雪白景致,蓦然察觉园中雪地上有足迹踩过的迹象。

  霍地撤过脸,蔺明争竟像尊雕像似的杵在身后。他深深地、定定地注视着她,那俊朗玉立的脸孔,辗过深沉的歉疚与不忍。

  “你怎么在这里?”她无措地退后一步,背脊抵住了窗台。

  “我来道歉。”他轻轻地说,同时挪动步履靠近她,心疼地捧起她瘦到凹陷的脸庞,细细端详着她眼底的苦涩与落寞。

  黯下眼睫,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任他将自己拥入好温暖、好有安全感的怀抱里,贪婪地独享这一切。

  “等义父的身体整个康复,我会让他明白我真正要娶的人是你。”摩挲着她细滑双颊,她飘散未绾的发丝搔得他有些儿痒,他微微俯身与她平视,对于她此刻的温驯平静有些不习惯。“怎地不说话?”

  垂下的羽睫掩饰了所有哀怨,她的声音听来软弱无力。“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我想听你说说话。”

  然而她还是默然无语,倔强的紧抿着唇瓣。

  “你在怪我吗?”

  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如果多说了什么允诺的话,只让事情加倍复杂。

  他凝重的拉着她的手坐到圆凳上,按住她的肩膀。“荨织,我一点都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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