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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穆棉的汤匙掉了下来。

  “我是认真的。来得及,来得及陪你怀孕和生产,等小宝宝满周岁才会去当兵。就算去当兵,一有假我就会回来,真的!我不会让穆棉一个人面对…但是不要因为宝宝就跟良凯一起…”

  “我没有要和良凯一起。”她别过脸。

  糟了,我把穆棉弄哭了。“穆棉穆棉…”至勤开始骂自己笨,“是我不好,我乱想…但是也别拿掉小朋友,因为那是穆棉的孩子…我最喜欢的穆棉的孩子…”

  “不介意吗?”她蒙着脸。

  “当然不会!”他扶着穆棉的肩膀,发现她在剧烈的颤抖,大声了起来,“就是穆棉的孩子嘛!为什么我要介意呢?”

  穆棉也大声了起来,笑。害至勤不知怎办。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以为我怀孕了,所以拼命炖补品给我吃,对不对?”

  以为?“难道没有?……”

  “这些炖补品的钱,都是你自己出的,对不对?”

  “那、那是…那是小抽屉里的钱…”至勤脸红了起来。

  “说谎。”穆棉轻轻摇摇头,“但是我喜欢你这种说谎的表情。”亲亲至勤的脸蛋。

  她出神了一会儿,模糊感伤却也幸福满足的神情。

  “就算我被强暴,就算我怀了强暴者的孩子,你还是爱我。对嘛?”

  “当然啦~”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怀疑呢?

  穆棉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至勤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现实中根本是可悲的相反。

  她想起自己的同事。因为歹徒侵入了她的租处,被强暴以后,论及婚嫁的未婚夫马上解除了婚约。因为觉得她,被“弄脏”了。

  瞬间,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虽然穆棉不觉得自己被弄脏。

  “不会有那个孩子的。从来有不会有。真的。”她握着至勤的手,轻轻吻着努力帮她进补,努力让她快乐的手指。

  突然觉得有点伥然若失,却也松了口气。毕竟,一个小孩代表的是一生的牵绊。对于他这样恐惧亲子关系的人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负荷。

  但是…他却觉得有点想哭。

  少掉一个可能会无条件爱他的人。他梦中的小小婴孩和奶香,就这么没有了。

  “这么想要小孩阿?”穆棉笑了起来,“那我们生一个好了。”

  他的脸马上飞红起来。

  “阿?”看着他涨红的脸,穆棉觉得荒谬又好笑,“至勤,原来你还是处男阿?”

  “混、混蛋!不要说出来!”该死…穆棉的睡衣少了一颗扣子…

  他冲进洗澡间,狠狠地冲起冷水澡,也许该加点冰块…

  长得再可爱,还是有着男人的悲哀。

  他又想哭了。

  她的猫(三十五)

  后来穆棉去看医生,笑着跟他说这件事情,医生却摇摇头。

  “穆棉,这种玩笑很不好。早晚会弄假成真。姑且不论他的感情成熟否,但于在意你的人这样说…”

  她想了会儿,“大夫,或许吧。但是,我自己也不懂,到底将他定位在什么地方。”

  “哦?”

  “我很喜欢他,爱他。但是,不足以到想要跟他…唔,生小孩。或许太多年都是这么过,我已经不知道怎样跟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

  医生好脾气的笑着,“你跟至勤同住在一起,多少年了?”

  “四年吧?”

  “人的一生,累积起来,也不过就是几个四年罢了。”

  穆呆了一下。也不过就是几个四年罢了。若是这些四年不这样循环了…她心底的恐慌突然慢慢爬起来,喉咙干渴的几乎裂开。

  相信我…要相信我喔…因为我也相信着穆棉…至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将那种强烈的口渴感压下去。

  没事的。没事的。

  “大夫,所以我们的四年,还会继续累积下去。”

  医生嘉许的点点头,对于她的进步很有些满意,“就算四年不再循环,你自己也能走下去。”

  “是阿,只要大夫还在看诊,我自己也能走下去。”

  “呵呵…”他笑出声音,在病历上沙沙的写着。

  安静的阴天。阳光偶而会透出云层,大多数的时候都隐匿在安静的云霾里。一下子天明,一下子黄昏。在这个展望良好的看诊室里,穆棉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天这么黑…”她说。

  “嗯?”

  天这么黑 风这么大

  爸爸捕鱼去 为什么还不回家

  听狂风怒号 真叫我心里害怕

  爸呀爸呀 只要你早点回家

  就算是空船也罢

  我的好孩子 爸爸回来了

  满船鱼和虾 你看有多少

  卖了鱼虾买米布

  爸爸不怕累 只要你们好

  穆棉终于让眼泪滑下来。

  “大夫,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问我,空难的黄昏,消失的时刻我到了哪。其实,我只是拦不到出租车,徒步跑回家去。”

  医生停下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穆棉的记忆陷入短暂空白的状态,所以那三个小时消失了。但是治疗了她这么多年,她的平静却只是呆滞,痊愈却只是畏缩而已。

  第一次,她愿意真的敞开心,提到那个对她来说非常恐怖的黄昏。

  “跑过了好几条街,跑过一个很大的小学。很大,我跑了好几分钟才过去。小朋友在背课文。天这么黑…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家…

  为什么大家都不回家了…别人的家人都回来了…为什么我的家人都不回来…”

  她静了一下,医生将面纸递给她。

  “说出来,也就过去了。”大夫宽容的笑着。

  穆棉也露出笑容,这段苦痛的往事,常在恶梦深处折磨着她,说出来,却觉得…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水压,突然消失了。那种深海无法呼吸的感觉,竟然暂时的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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