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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表姊?”女孩子惊喜的叫着,“这么巧?祥介,你表姊呢!”

  染香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定定的望着应该在花东的祥介。他的脸惨白以后又涨红。

  她举起手,逼上前,眼角却看见自己的面容在幽暗的古镜里露出狰狞。

  像是戴着恶魔的面具。充满了妒恨和痛苦而扭曲着。

  蒙住了自己的脸,她发出了尖锐的哭声,转身用自己也不相信的速度飞奔。

  一直跑到自己的心脏几乎爆裂,鞋跟断裂为止。她脸上凝着干涸的泪痕,怔怔的望着漆黑的夜色。

  这仲夏,夜里的风这样凄寒。

  她连夜搭出租车回去,从新竹到台北。临下车,才发现她的皮包遗失在擂茶店里。

  疲倦和厌烦席卷而来,她怔怔的坐在后座。

  我可以去麻烦谁?静?月季?或许。

  她却向司机先生借了手机,拨给世平。

  世平付清了出租车钱,扶着她。

  “我没有钥匙,回不了家。”她麻木的坐在街道边的长椅,“可不可以…”

  世平默默的开了车,送她到丽晶过夜。

  一摸到床,她倒头就睡。麻木的睡了二十个小时。世平下班来带她去吃东西,她吃了两口,烦恶的感觉涌上来,冲去洗手间吐。

  世平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照顾她。

  “你还想照顾我吗?”吐太久,胸口疼痛,连喉咙都吐出血丝。她沙哑着嗓子。

  “你仍然是我想要的阿普沙拉斯。”世平轻轻拍着她的背。

  天界的蝴蝶?祥介多久没这么称呼过自己了?一切都会磨灭。都会在时间中磨灭。只是…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为什么要挽留?

  她不想再问。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容,她不愿意再看到第二次。那个恶魔的面具。

  “好。”她闭上眼睛,非常疲惫的,“让我离开这一切。我不愿意在台北。”我是不该回来的,这里没有任何人等待着。

  她在丽晶睡过了自己的假期,然后憔悴的到蝴蝶养猫辞职。

  静只点点头,“祥介来找过你。”

  她表情木然,“我已经让别人收藏了。”

  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瞧不起我,对不对?”染香的声音尖锐起来,“你觉得我没用,对不对?对呀,我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我就是要这样堕落,我再也不相信什么!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自己跳下去!谁也不能怪,那就怪我自己好了!一切都是我不好!这样可以吗?这样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静的声音还是这样宁定,“女人输在总是把爱情当信仰。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光。”她的眼神遥远,“我花了许多时光才摆脱这种信仰…”

  染香把脸埋在掌心,“你懂什么…你有远在日本的男人…”

  “我什么也没有。”静打断她,“我们是永远的并行线。他来或不来,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企盼,也不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再绝望了。”

  望着她很久,染香痛哭起来,静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你的路,要自己走去。”不管是不是荆棘遍布。

  活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世平雇人把整个家的家具打包,运到台中。她只是默默的坐在车子里,默默的任世平带她到任何地方。

  “你一个人在台中…需要帮你找个伴吗?”世平拥着瘦了这么多的染香,有些惊恐她那种凶猛的生命力居然这么快就枯竭了。

  “我会好的。”她摇摇头,眼睛开始有生气,“你确定还要照顾我吗?你做的一切,我无法回报什么。”

  “我不要你的回报。”他温柔着,轻轻拨着染香额上的发,“只要能够照顾你,靠近你,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吻我,我却连一点感动也没有?

  拉开帘幕,在十二楼往下望,整个台中干净的像是梦里的城市。她望着如雾中的建筑,像是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

  睡很多,吃得却很少。但是她还是开始整理厨房,添购很多锅碗瓢盆。这样世平来的时候,她就能煮出一桌好菜,让豢养她的男人觉得值得。

  渐渐的,她恢复了健康。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

  心里的伤谁也看不见。而她,也默默的走过了三十岁。

  第五话 戴着恶魔的面具

  之三

  一切都会过去,伤心或悲哀,都会过去。

  遗失在北埔的皮包她再也没有回去拿,里头有不多的现金和手机,证件和曾经伴她许多孤寂夜晚的照片。

  祥介的照片。

  证件再办就有了。手机丢了也可以换只新的,顺便换个新号码。而世平是慷慨的。

  至于照片…

  她已经将计算机里所有祥介的信和自己的回信尽数删除。如果记忆可以删除,她也希望删个干干净净。

  这样就好了。她惊异自己居然好端端的活过来。不总是这样吗?她以为会死于伤心,结果伤心只会让心结上更深的疤痕。

  疤痕只会让自己更强壮。

  她默默的在台中生活下去。关在冷气房里,从家里到有冷气的出租车,然后到另一个有冷气的百货公司或电影院或图书馆。白天她也只会去这些地方。

  夜晚才出来四处游走,在露天的咖啡座里静静的喝咖啡。

  她不再野,几个有名的 pub 不再见到她妖冶的踪迹。她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将头埋在书堆里。要不就在厨房里煮不会有人吃的菜。

  不知不觉中,她居然渡过发着高烧的夏天。

  世平每个礼拜都来探望她,染香带着淡淡的笑,温柔的对待他。

  “没想到,我真的得到了阿普沙拉斯。”他拥着染香,激情后,染香的身上有着细细的汗。

  因为你一直想要祥介的一切。或者说,祥介名义上父亲的一切。越了解他,染香越有着悲悯。

  妾的孩子总是没有地位的。在这种不公平的竞争里,庸懦的大哥却拥有能力卓然的自己所望尘莫及的一切。

  世平一定很不甘心吧?所以他抢了大哥的妻子。大哥N外过世,只有大嫂和自己才知道,这个遗腹子是自己的孩子。

  一方面疼爱着祥介,一方面又忌妒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这种不平衡,只有借着夺走祥介爱过的女人才能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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