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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东台湾的冬天乾净冷冽,不似台北的多雨缠绵。她发现,不上课的日子,居然是这样悠长,仿佛永远也等不到天黑。

  “你发呆一天了。”巧思叹气,她刚参加聚会回来,发现信箱的信还搁著,知道好友一整天都没有出去。轻轻的把一张风景明信片放在她掌心,“我想这是你的。”

  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但是她很熟悉这刚劲有力的笔迹。

  放寒假的前一天,崇华破例来到她的办公室,告诉她,要利用寒假去欧洲走走。

  她没说什么,只是笑一笑,说了句,“一路平安。”

  “只有一个人去,的确需要你的祝福。”他也轻轻笑了。

  往日邪美的眼神,现在却只剩下淡淡的惆怅与哀伤。

  风景明信片上没有写什么,只淡淡说了自己在哪里——

  事实上,没有“左岸咖啡馆”这家店。或者该说,所有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都是“左岸咖啡馆”。

  我并不是来找浪漫的,只是刚好巴黎难得下了雨,而我又到咖啡馆避雨。窗外雨气蒸腾,窗内咖啡香弥漫,这样美丽的氛围,我反而想念起台北沉默而幽暗的雨夜。

  或许是,巴黎没有你,而台北,曾经有你。

  握著明信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眼前朦胧,她像是也看到台北的雨夜,窗下挣扎的茉莉花,淡淡的芳香,似乎萦绕在鼻问,挥之不去。

  “什么?你想出国念书?”巧思气急败坏,“为什么我不知道?”

  胡蕙困难的咽下一口汤,忖度要怎样跟好友开口。“……只局限在台湾,实在太狭隘了,我想出国多吸收点新知——”

  “所以你跟系主任说,你不续聘了?”巧思愤愤的大叫,“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我已经麻烦了你一整年……”她急著想分辩。

  “去他妈的麻烦!你猪头啊?!我说过麻烦没有?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巧思眼眶泛红,“你打算不跟我联络了是不是?”

  “没这回事!”她紧张的抓住巧思,“没有没有!只要确定是哪所学校,我会立刻跟你说——”

  巧思将她的手一甩,“你不用跟我联络了!因为……”她哽咽起来,“因为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告诉路崇华的!”

  她脸色刷白,勉强笑了笑,“真……真好笑,他是谁呀,为什么我的行踪必须跟他报告……”

  “因为你是胡艳然,而你之所以想出国,不过是为了躲避他!”

  她的笑容马上消失,许久不见的慌张再次出现在脸上,“我……我不是胡艳然!我不认识他,过去的一切我都忘记了!”

  霍然站起来,椅子倒下发出巨响,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表面的平静一旦崩溃,汹涌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转身想跑,却让倒下的椅子绊倒。

  “艳然!艳然!”巧思惊慌的扶住她,“不要吓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不要那个名字……我不要那些回忆……”许久没哭过的她,如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巧思,我怕,我不要……”

  抱著可怜的老友,巧思也跟著大哭起来。

  一年前的那天,艳然仓皇的从台北出逃,跟著搬家公司的货车离开。一路上让痛苦啃噬,没想到更悲惨的命运在苏花公路等著她。

  货车和越线超速的砂石车撞上,她被震得飞出车外。

  这场车祸夺走了她甜美的声音、生育能力,只留下满身数不清的疤痕。她能活下来,连医生都觉得是奇迹。

  “你的脸没什么大碍。”巧思泪眼模糊的告诉好不容易清醒的她,“四肢好好的,也没摔断脖子……孩子……想要孩子收养就好了,也不必生得那么痛苦……”

  长期被背叛的痛苦,无法生育的打击,让她消沉许久,也是这场大劫,让她毅然告别过往的名字,希望所有的痛苦随著那个名字的埋葬,也能有个结束。

  崇华千里追寻,燃起了她死灰般的心,却也再次提醒了她两人之间的不可能。

  除了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

  “就算逃得了现在,难道你逃得过自己?”巧思含泪劝著,“若你真想念书,我不拦你,但你明明不是啊。我知道你吃过多少苦,你受的折磨我也都明白……但是转身逃避不是办法,你不面对,怎么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逃,他追,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我没有要折磨他,也没要他追来……”她绝望的低语。

  “你问问自己,是不是一直在等他来?”巧思帮她擦去眼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等到他来之后才睡得熟,之前你整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好彻夜祷告。”

  巧思知道?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压抑得很成功。

  表面上,她已经完全是崭新的“胡蕙”,冷静而理性,将所有的美艳都收了起来,朴素而毫不起眼。她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自己,谁也无法开启她紧闭的心房。

  压抑久了,她渐渐相信,自己已经真正的归于平静。

  但是,崇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无法解释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一整个学期,他们频频在广大的校园不期而遇。往往只有一刹那的注视,她知道,崇华不知道苦心安排了多少时候。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对崇华的爱恋比以前更难控制。

  像是去除掉所有杂质,他此刻纯净安宁的像是守护天使,默默守候在她身边,即使她从来不肯承认。

  “我……我不去了。”她疲惫的瘫正巧思怀里,“你说得对,我逃得过他,却逃不过自己……”

  这个事实让她分外的无力。

  一叠风景明信片之后,寒假结束了。

  或许对别人来说很短,对艳然来说却很漫长。走向讲台,她像是第一次讲课般紧张。

  她迟疑的看向崇华惯坐的位子,发现不是他,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直到发现崇华坐在第一排,她有些惊吓,也有点苦涩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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