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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面对顽强的父亲是那样不屈,面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廖家夫人,心却软得像泥,“还是想到潮弟?不要太伤心了,很伤身体的……你毕竟还有……还有、还有我和若晨……”他声音很小的喊了一声,“……妈妈。”

  廖夫人笑了起来,多年来忧郁的美丽脸庞,在带笑的泪珠中泛著微微的柔光。“阿海,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我是还有你和若晨……”她擦擦眼泪,镇定了下心神,“你跟你父亲谈完了吗?”

  “嗯,”王海点点头,“他不同意我,我也不同意他。”

  廖夫人恢复往常冷静的模样,“你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有一个潮就够了……”她神情坚毅起来,“我不会把其他的孩子赔进去。”

  她温柔而坚决的将王海和陶陶送走,然後转身走进书房。

  廖怀祖还在发脾气,像只失控的猛虎咆哮著,“……那小子居然威胁我!说硬逼他留下继承,他会想尽办法整垮廖家,争取自由!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我跟这小子没完没了!我要让他一辈子就只能当米虫,让他做什么就败什么,绝对不会饶过他——”

  “你若这么做,我会先毁了廖家。”廖夫人语气依旧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惊愕得阖不上嘴巴。

  “你发什么疯?!”廖怀祖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然一拍桌子,“你是廖家的女主人,说这个是——”

  “你也知道我是廖家的女主人?”廖夫人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廖先生。我也喊了你三十年的廖先生了,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向来温柔沉默的妻子突然发难,廖怀祖张口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

  “一个潮就够了,怀祖。”廖夫人深深吸口气,“难道你的财富还不够多、家业还不够大,必须继续做这种危险的买卖?你就剩这两个孩子了,难道不能让他们过他们的人生?你还剩下什么?除了钱和权势,你还有什么?你有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孩子罢了,不是吗?”

  廖怀祖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说反话,仍为了他在外头有私生子女而愤恨著。“蓝芬,你现在又是怎么了?我还不够尊重你吗?早跟你说过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就算生下了孩子,根本就是意外,不算什么的——”

  “不算什么?这些孩子也都是我的孩子!”廖夫人扬高声音,“阿潮、阿海、若晨,都是我养大的孩子!不管有没有血缘,都是我一手辛苦带大的孩子!”她的眼睛模糊了,“你夺走了我的潮,别想把阿海和若晨也卷入你那肮脏的买卖里!”

  她第一次显露出名门闺秀的气势,那是与生俱来的威严,“为了孩子们,我不惜毁了整个廖家!就算将一切毁灭殆尽,我也在所不惜!”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满腔激动,“因为我是他们的母亲……我是他们的妈妈!”

  “我是你丈夫!”廖怀祖吼了出来。

  “你若硬要插手他们的人生,我可以连丈夫都不要!”她眼中冒出怒火,“不要以为这是威胁,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他呆住了。结缟几十年,他一直害怕这一天的来临。他一生留连花丛,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成了弟弟的妻子,另一个嫁给了他……却总是对他淡淡漠漠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错,婚後依旧跟女人厮混,但是,面对这样高贵完美的妻子,他总是自惭形秽,越爱她,越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怎么跟她相处。比起来,外面的女人容易相处多了,无非只要钱而已。

  钱可以解决的都不是大事。他完全明白这个道理。

  廖怀祖一下子显得十分苍老,“我知道你嫁给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你是世家千金,从来就看不起我这个莽夫、流氓头子……”

  廖夫人霍然站起来,心里流转著复杂的情绪,“若真不甘心,我不会替你生下孩子。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什么,希望你不要违背我唯一的希望。失去潮……”她的泪又落下,“已经够了,太够了。”她说不下去,起身离开了书房。

  靠在宽大的牛皮椅里,随著日光渐渐黯淡,意气风发的廖家主人,竟也跟著一点一滴的苍老、苍老。

  “食为先”又准备在原址开张了,员工们接到通知,匆匆赶去“食为先”。像是这两个月并没有歇业,老板和主厨早就采买好各种食材,忙里忙外的准备开店的事。

  “不是说这里不能开饮食店吗?”张了半天的嘴,晓谕终於喊了起来。

  “喔,只是一点小误会。”王海轻松以对,“市政府弄错了,花了点时间去更正,只是输入资料错误而已。”他笑得很没有心机。

  哪有这么简单的?所有的员工涌起了相同的疑云,有些敬畏的看著他。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情,他们隐约觉得老板似乎有些神秘,却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谈论。

  “嗯,有件事情要先说一下。”他咳了一声,“今天所有来店里吃饭的客人都免费。”

  免费?!员工瞪大眼睛,搞不清楚老板搞什么鬼。就算是做宣传,也不用这么大手笔吧?

  这回,换陶陶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正在挥菜刀的她,指上的白金戒指散发出温润的微光。

  这个戒指很眼熟啊……众人瞪大眼睛望向正在点货的王海,他指上也有相同的戒指。

  “老板~~主厨~~”大家一起惨叫起来,“你们私奔了?!你们好歹也通知一声啊~~”

  “什么私奔?乱讲!”王海又咳了声,“唉,形式不重要啦,总之陶主厨是王太太了,今天算是婚宴吧。”

  这场流水席轰动了整个社区,老客人几乎都回笼了,互相认识的还打电话呼朋引伴。

  陶陶真的嫁人了!

  几个爱慕她的女孩仗著酒意对著她大哭,粗犷的工地主任含著虎泪吞下清酒,更多的是黯然神伤却也满心祝福的亲卫队。

  其实,这些爱慕者对她抱持的感情,或许并不真的是爱情吧。

  这是个寂寞的城市,多半的人都离乡背并,汇集到这个城市、这个社区,有著各自的理由和无奈的选择。

  在无尽的孤单中,走向挂著大红灯笼的“食为先”,望著美丽凛然、目光坚定的绝艳主厨,吃著热腾腾的美食,像是所有的孤单寂寞都为之蒸发,一切都可以重新再开始。

  只要“食为先”还在,只要陶陶还站在料理台後,若有似无的微笑著,握著那把柳刀菜刀。

  过了五年,“食为先”仍存在著,虽然许多老客人都离开了,但总有新客人补进来,过了几年,就成了老客人。

  这段时间,小曾的男朋友去当兵,她继续在“食为先”打工,一面等男朋友回来。在速食爱情当道的二十一世纪,这对小情侣一点都没想到兵变的可能。等那只傻大熊退伍,两个人一起在“食为先”打工,双双考上了东海的研究所,看起来似乎会在“食为先”生根很久。

  晓谕打工到大学毕业,才依依不舍的回台北去,不过,她每隔几个月就会回“食为先”看看。对她来说,这是另一个家,一个充满食物香气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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