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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要杀掉所有的人!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该死!他的丽萍……把他的丽萍还来!

  都该死,都该死!武林没有人该活着,通通去死吧!若不是被这些杂碎纠缠,他应该伴在丽萍身边保护她。他原本以为只要将这些江湖人引开,就可保丽萍平安的……

  错了!他大错特错了!他早该杀死这世上所有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有可能杀死他的丽萍!

  墨阳完全没有感到左肩的疼痛,那是数十高手围攻他留下的巨大伤口,从左肩到后背,令人触目惊心。粗鲁马虎的包扎让伤口化脓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因为他的心已经破碎了,胸腔空荡荡的。他这样疯狂赶路──从知道丽萍被押解到郡守大牢,遥远的从西北大漠没命的赶回来,他还是来不及,来不及。

  每一个阖眼都是错误!只要早一步,早一步就好了!他恨天下人,他更恨自己!他为什么要阖眼休息?他早到半刻,丽萍眼下还是活着的。

  而不是现在……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再也不会动的丽萍。

  他流不出泪,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但是他吐出了冒着寒气的鲜血,离开丽萍身边,他的寒伤用恐怖的速度反噬,每运一次气就流失一点生命。

  活着,做什么?在没有她的世界,活着做什么?

  墨阳茫茫的抱着她走出郡城,直到小溪挡住了他的去路。

  墨阳望着面无血色的丽萍,她脸上有着污血,一身白袍全染了尘土和血迹。她性喜整洁,一身白袍总难得看到污痕,头发和身子总是打理得干干净净,那些该死的东西,竟把她弄得这么脏……她一定很不开心吧?

  抱着她,墨阳麻木的走入冷冽的秋溪中,他再也不用收敛心神,也用不着动真气了。他张狂的寒气让溪水结了霜,但他不冷,一点都不冷……

  他已经没有心感觉温度了。

  墨阳掬起水,温柔的帮她洗脸,露出他总是看不够的温柔洁白面容。她痛苦吗?她走得很痛苦吗?她冷吗?他第一次恨自己练得是这种阴毒内功,连让她暖一暖都不能。

  “你冷吗?丽萍?你冷吗?”墨阳望着她发青的唇,手轻轻的抚过。

  原来,当血也成霜时,他还有温热。他的泪,还是温热的,灼烫的滚过蒙着薄霜的脸,落入她发青的唇。“我的丽萍……”

  我,不能死啊!这个人的心会碎的,会碎的……身体已经冰冷的丽萍突然流出了泪。

  “丽萍?”墨阳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上天把丽萍还给自己。他明明满手血腥不是?上天没有那么好心的,没有!

  丽萍轻咳了一声,接着开始猛烈的呕出不祥的黑血。

  “不要死……不要死!”这一定是上天的恶作剧,要让他有些微的希望又沉入绝望的深渊。

  “就是抢,也要把她的命抢回来!”他溅起水花哗啦的奔上岸,怒吼着,“我谁也不让,就算是老天也给我闪一边!都给我滚!”

  苏醒的丽萍只能无力的偎在墨阳的怀里,努力保持着清醒,她的口鼻不断的冒出乌黑的血,像是连心都要呕出来了。

  痛,痛极了!像是上千把刀刺入身体,绞拧着。她觉得自己像是活着被凌迟,剧痛恶狠狠的折磨着她身体每一寸,像是要将她粉碎。

  毒药乍入肚肠时,她多年无意习来的内力起了保护作用,立时断了知觉,陷入了假死状态,靠着极度缓慢悠长的吐纳与剧毒力抗;加上鸩毒与断阳草两种毒药相克,她才能勉强留下一丝生机。

  但是她到底年纪不大,内力修为犹浅,这剧毒虽减弱,却也不是她有办法克制的。硬从鬼门关踅回来,靠的是她的坚韧和不舍。

  她不舍墨阳的泪,她朝思暮想、夜夜哭泣思念的人,她说什么也舍不下。

  不可以死,不可以在他眼前死。说什么也不可以……

  鸩毒猛烈的发作起来,丽萍猛然的一弓,她知道自己筋挛了。不可以咬牙……她说不定会咬断自己的舌头,筷子、布巾也好,快,她不可以这样死去……

  等筋挛过去了,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墨阳将自己的手伸进她的嘴里让她咬住。

  血腥味,重重的血腥味,那是……那是……那是墨阳的血啊!

  “你……”她说不出话来,颤颤的松开了嘴。

  “你不会死的。”丽萍从来没看过墨阳这样凄艳又凄厉的神情,像是……夜哭的山鬼,“我不许!我不许!”

  “我允你。不死,我不死。”她冷得打颤,“我冷……”

  景物模糊的在丽萍眼前晃过,墨阳疾速如电的施展轻功奔驰,抱着丽萍,他踹开了一户猎户的大门。

  将一切都破坏也无所谓,只要丽萍可以活下来,就算与天争,他也争定了!

  他谁也不怕,什么也不怕。

  第七章

  这对朴实的年轻猎户夫妻以为山上的魑魅闯进来了。猎户执起猎叉,颤巍巍的将有孕的妻子挡到身后,“鬼魅!阴阳不相犯,你闯到我家来作啥?”

  “滚出去!”猎户眼中的魑魅满头长发乱飘,阴森的寒气冻得猎户夫妻格格发抖。

  说什么也不能走的,他的妻、他未出世的儿,在他身后啊!“这霜冷天,要我的婆去哪?你……你才滚出去!”猎户强自镇定吼道。

  那魑魅不耐烦了,举起像是结冰的手就要打下来──

  “先打死我好啦!”猎户的妻子挺着将临盆的肚子,为母的英勇鼓舞着她的血,“你杀了我夫,我活著作啥?我们要死也一家子死一起!出去有野兽,你这土匪让我们出去死?要死也死在自己家!”

  “你这是作什么?到后面去!”猎户又惊又痛,“你快生了,当心孩子!”

  “没你哪有孩子啊!”猎户的妻护着猎户死也不放,“你说的,咱们一块儿的。死也死一穴……”

  死也死一穴……这话撼动了墨阳的心。

  寒气渐渐消散,他将掌收回,神情倒像是……迷路的孩子。

  墨阳垂下肩膀,猎户惊魂甫定,才看到墨阳怀里抱着全身是血的人,猎户只见墨阳缓缓的将丽萍放在唯一的炕上,取了薄被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猎户仔细看,发现他有影子,对待那全身是血的人这样温柔,的确是个人。猎户夫妻挪远些,戒备的看着他。

  墨阳对他们视若不见,只是来来回回的添柴火,入秋而已,他就开始烧炕了,等暖了,他坐在炕沿握着丽萍的手不放,就像是没人在屋里似的。

  在屋内将麦杆铺一铺,猎户夫妻将就着睡,心里想着这土匪天亮就会走,哪知道一留就是一天一夜,而炕上的那位居然是姑娘!见墨阳视若无睹的帮她宽衣擦身,猎户倒是不知道该把眼睛摆哪好,只好死盯着墙不放。

  到底女人家心肠软,第二天,猎户妻粗鲁的递了碗肉汤给墨阳,“喏,别倒在我家劳烦我们收尸。”

  墨阳垂着手不接,猎户妻叉腰凶了起来,“你不吃,那昏睡的姑娘吃不吃?你们汉子是什么心肠?粗得可比杉木!饿也饿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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