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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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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鹰啼让她睁开了眼睛,鹰儿居然还在她的怀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著…… 全身伤痕累累,仰面几乎看不到天空,都让浓密的松林遮蔽了。这深谷,不知道几千万年没有人行走过,松针落得厚绵绵的,像是一大块毯子。 大咳一声,她吐出来的血居然冉冉的冒著寒气,看得心都灰了。她虽是林医府的女儿,只算粗通药理,不比三姊妙手回春。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寒伤沉重,而且侵入经脉。 这根本不可能活……而且她这么冷……冷得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左手,还有一点点暖意。 左手? 她望著左手,发现自己还紧紧抓著破棺真剑。 艰难的将剑归鞘,抱在怀里。果然暖意是从剑身透过来的,她不禁泪下,“让我盗来,你还救我。” 她这和万物说话的老毛病是改不了了。娘说她娇憨,爹说她痴。恐怕……她再也没办法见到爹爹和姊姊们了。 “听说,宝剑皆有灵。”她将剑靠近鹰儿一些,“我没救了,剑灵……请你救救鹰儿。”抚摸著鹰儿柔软的羽毛,她哭得更厉害,“我当初用银针度你,不是要你为我卖命的,傻鹰儿。咱们是朋友,你也一样有夫有子……我命该绝就该绝了,你干嘛扑下来……我怎么跟它们交代……呜呜呜……你别死啊……” 她昏了过去。 不久,醒来时居然觉得寒气稍退,只是喉咙乾渴欲裂。听著水流声,摇摇晃晃的抱著剑和鹰儿,挣扎著半爬半走,一探手,居然是暖泉。 她暍了几口泉水,温润甘甜,胸口翻涌的苦寒稍稍却去。慢慢的脱去夜行衣,只著小衫,自言自语著,“这衣服,不能穿在身上。万一将来爹爹来寻尸骨,发现了这夜行衣,他会怎么想呢?当我贪玩,跌入山崖吧。” 望著顺流飘走的夜行衣,山岚吹拂,寒伤严重的她抖得更厉害。就算死……也希望死得温暖点。 她走入暖泉,温热的泉水缓和了寒伤的痛苦。 “不要怕,鹰儿。很温暖的。”她半躺在山石上,乌黑的长发随著流泉飘荡,“我不会让你淹著的。”像是祈祷一般捧著鹰儿,抱著破棺真剑,“……我好累。我想睡一下……我想爹爹,我想奶奶,我好想姊姊……” 娘不会原谅她吧?这个时候就去找她……娘一定会骂我的。不,娘舍不得骂,她会哭,我的心会好痛好痛…… 珍珠似的泪从她雪净的脸颊滑下,落人暖泉,这泉……像是眼泪凝聚的,一样的温热。 神隐出了什么事情? 跟著武当门人守了一夜,神隐第一次失约了。 灵虚信誓旦旦要抓神隐,江湖为之沸腾,但是神隐却没有出现。 到处传说神隐怕了武当,所以收手,但是无拘不这么认为。 神隐……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入宫如入无人之境,逼得皇上大放年长秀女,让妃嫔返乡探亲,复逼皇上停止扩建御花园,又阻皇太后修建大佛。 御林军三千与之对峙,他敢在紫禁城上现身,无人可以捉拿。若非万分没办法,他这个公门出身没有家世的人,也不会被召入宫当带刀侍卫。 追捕神隐经年,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那心细如发却又狂傲刚硬的性子。 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却只是狐疑的望望和蔼可亲的灵虚。虽然真人挽留他在武当多住几天,他并不觉得灵虚真心这么想。 有一种秘密的气氛,在武当里头。他长年办案的敏感让他怀疑,但是又抓不到头绪。 步出武当山门,其实他该回去覆命…… 停了一停,他抚摸了一下下巴,神隐的控诉让他耿耿於怀。 神隐,从不做没有来由的事情。 他决定留下来几天,但是不是武当派。武当山大得很呢,又不是只有武当道观可以住人。 端详了一下路牌,他充满自信的往山镇走。但是他没有发现,那块路牌因为年岁深远,已经偏斜了方向。 他往深谷走去。 几个时辰後,他承认自己迷路了。日已偏西,恐怕要在荒郊野岭露宿。 他本豁达,倒也沿路欣赏壮阔松林,踏在绵软松针上,松香四溢,正是晚春时分,如此月夜,分外宜人。 该寻个水源才好。他自备乾粮足以果腹,这个水源比较难安排。听得潺潺溪流,他是雀跃的。人手发现是暖泉,更是惊喜。 掏了几口水喝,发现这溪流之上有大石环绕,形成一泉。泉上似乎有霭霭之光 分叶拨径,他探向暖泉…… 月光下,少女仅著小衫,衣袖在水里荡漾著,美丽的长发半入水,随著波涛上下,玉润似的脸庞沾著水珠,抱著剑,阖眼像是睡去一般。 是泉神抑是山鬼?呆了一下,看清她的面容,他整个心都发冷了。 是丽刚! 他哗哗地冲进只及膝的暖泉,将她横抱起来,“妹子?丽刚!你为何在此?” 一离水面,丽刚娇弱的身躯宛如寒冰,一诊脉,大吃一惊。是谁忍心对这样的小女孩儿下这种毒手? 这种伤势……不可能活的。狠心伤她的人将她抛进暖泉,这才让她一息尚存。 说不出心里的愤怒与疼痛,几天前见到她,她那娇嫩如花办的唇,现在褪得跟霜雪一般。本来是那样娇俏可喜的姑娘,现在却死了八成了! 他轻轻的将丽刚放进暖泉里,思忖了一会儿,奔上岸去……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艰难的张开眼睛,眼前火光跳跃,她有些不明白。 我在哪?刚刚不是作了场恶梦吗?我应该在济南的家里,听著潺潺的水流声醒来,睡在柔软温暖的锦被里…… 她咕哝一声,往温暖的地方靠紧些。 锦被长这样吗?这个感觉…… 她摸了两下,又摸了自己空空荡荡的胸口…… 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跳起来的。只是一仰头,就觉得天地为之旋转。 让她摸得怪不好意思的无拘赶紧抱紧她,“妹子,你觉得怎么样?” “你……你你你……”老天啊,她裹在披风里居然穿得跟出生时一样——什么都没穿!而他居然也裸著上身!一口气噎著,她面青唇紫的还没认出眼前是谁,“我、我杀了你……” 一动气,突然觉得右肩僵冶,全身格格发颤,呼吸促急,心跳却越跳越慢。 “妹子,气守丹田。”无拘赶紧按住她的头顶,护住心脉,缓缓的将真气灌到丽刚的体内。 暖意压抑住了酷寒,她的颤抖停止,心脏像是针剠般疼痛。恐怖的记忆缓缓的回来,她慌了,“鹰儿?鹰儿呢?我是不是把它摔在暖泉了?啊呀……”眼泪马上进了出来。 无拘有些啼笑皆非,刚离鬼门关呢,这小姑娘就惦著自己宠物。 “这儿。它伤还没你重呢。”他指了指火堆边裹好翅膀的猎鹰,“翅膀折了,我刚帮它接了骨。” 这时丽刚终於认出人了,“……燕大哥,谢谢你救了鹰儿。” 救她还得被她杀,救了她的宠物,这倒谢起来了。果然是个孩子……他有些狼狈的皱起眉,可刚刚……帮她宽下湿透的小褂……她,其实不是孩子了。 “方才……”他艰难的开口,“实在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你寒伤沉重,这荒郊野岭没有人家,你耽搁不得……” 丽刚红著眼睛低头了一会儿,“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无拘听她突然掉文,愣了一下,忍住不笑,“礼也。” 她吸了吸鼻子,“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无拘咳嗽一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都‘权也’了,你就不要提了。”她差点哭出来,挣扎著要离开无拘的怀抱,“现在我没事了,大哥,我自己睡就奸。” 不忍心告诉她实情,“……这儿是山洞呢。地上硬著,大哥让你靠著……” “不要啦!”她真的哭了,“人家……人家……都被你看光光了,还让你搂得紧紧的,人家……人家……” 看她哭了,心里也难受,他取了自己的衣裳让她垫著。 她睡下没多久,只觉得眼皮沉重,心里却火炬般通亮。 这,可不是想睡哩。自己的心跳,越跳越慢,呼吸越来越短促……快陷入昏迷的时候,觉得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的搂住自己,真气从雄厚的掌心传送过来,这才渐渐“苏醒”。 这……这……原来自己都靠无拘的真气度命。若离了片刻,可就死透了。 “大哥,你上身不穿,不冷吗?”她娇娇的声音带点哭声。 无拘搔搔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中了极阴寒掌,除了自己度真气给她,还得靠纯阳中和极阴。眼下没有医药,只能裸著抱住她。 “……我也是医家的女儿……我知道的……”她眼泪又一滴滴的滴下来,“苦了你啦,大哥。只是我……我……呜呜呜……” “怎么又哭了?”他慌张起来,“很痛吗?很难受吗?等天亮我就带你去看大夫……” “人家嫁不出去了啦!”她放声大哭,“被你看光光抱光光,人家……人家想穿一次新嫁娘的衣服啊!呜……反正我是半个死人了,乾脆让我去啦!这伤没救了……我不要拖累你……” “我娶你。”无拘坚定的回答,“女孩子的清白重於一切,虽然是权宜……但是我会负责的!” “我不要。”丽刚愤愤的抬起挂满泪珠的脸庞,“我才不要因为“负责”娶我的新郎!呜……你让我死了算了啦……反正医不好……” “胡说!”无拘声音大到山洞嗡嗡直响,“不要胡说八道!根本还没开始医,你又知道医不好了?生命这样宝贵……怎么可以轻言放弃?你不想想你爹你奶奶会有多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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