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染香群 > 定风波·木兰 >


将她裹在丝被里,抱在怀里。痴痴的望着她惨白的唇。

他的木兰,他小小的木兰。

她在丝被里动了一下,一清醒,肩胛火烧般的痛楚延烧了全身。

我还活着。

“醒了?”剑麟撩起床帐,“吃药吧。”将她扶起来,木兰闭了闭眼睛,仍觉晕眩,剑麟却误会她的意思,“药我尝过了。”

木兰短短的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只是有点晕…”她摇摇头,“怎么变得这么娇贵?看来在丽京待太久了。”吃力的想接过药碗。

娇贵?他持起银匙,“你娇贵?你若还娇贵,你叫那群跌破皮就哭爹喊娘兼昏倒的王孙怎么办?”一匙匙的喂她吃药。

木兰低头看她身上空荡荡的,“我的衣服呢?我昏迷多久了?火势扑灭如何?有没有活口?问出什么没有?”

剑麟拿出单衣,却不肯把绑胸给她,“你这伤不能够碰触。”服侍她穿上衣服,剑麟笑了起来,“这下你让我看光了,非嫁我不可。”

“胡闹。”木兰靠着他坐起身,“自从穿上军甲,我就不当自己是女人了。战场之上,只有生或死,哪有什么男人女人?”

“你当然是女人。”剑麟下了决定,“我最清楚。”他笑得不怀好意。

剑麟不曾这么轻佻过。木兰皱皱眉,“若说看看就得嫁人,我得先嫁过几个军医太医才能轮到你呢。”

他沉了脸,“别说了。”

木兰别过脸,心里起了无能为力的惶恐。不,她没有办法去触碰这些柔软的情感。她的责任犹在,永远了结不了。

短暂尴尬的沉默,“我昏迷多久?”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乞求。

当我不知你心,不知你意么?剑麟轻叹一声,不再相逼,“你昏了半天左右,现在过午了。火势已经扑灭,军船一艘全毁,两艘毁了甲板,不碍事,重修倒快。没有活口,不过他们在东霖军服底下…穿著西岛的衣服。”

木兰破颜一笑,“这些刺客倒是有种,当刺客还给线索?你们该不会把西岛的船工全怎么了吧?”

“李队长主张全押解进京…”

“什么?!”她一怒牵动伤口,痛澈心扉,“你们真的这么做?!”

他按住木兰安抚她,“当然不是。现下只是软禁在船屋。”

“软禁什么?全放了!”她生气的要下床,觉得四肢犹迟缓,不禁发起脾气,“扶我一把!我得去向船工们赔不是!沿海还等这批战船肃清海盗,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明明是海盗乔扮西岛人来劫营,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要人提点?”

他反将木兰硬按在床上,“你不能去。”木兰气坏了,“为什么?唐剑麟!你不遵军令?”

“因为他们就要来了。”

领进这票饱受惊吓的船工,木兰着实安慰了一阵子,他们才相信真的没事,感激涕零的退去。

木兰深思的望着剑麟,他察觉了木兰的眼光,“怎么,还要用军法治我?我会乖乖听罚的。”

“恩威并济是吗?”她笑笑,“这是个好机会。”

剑麟微微一笑,坐在她床沿,“吃点东西吧。”

“东霖公主重伤犹开脱罪嫌,的确让西岛船工更竭心尽力,推心置腹。剑麟剑麟,你留在我身边太可惜。”木兰心下伤痛,自七岁起几乎事事倚赖他,此时伤感不已,“今秋大比,你也图个科甲出身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木兰萧索的容颜,“文举?武举?”

见他没有反对,木兰勉强的笑笑,“若是可以,两个状元都拿来见我。”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拿来给你?”他掠掠木兰垂下的发丝。

木兰握住他的手。这么熟悉,像是熟悉了一辈子的手。我不该因为熟悉,就这样自私的阻碍他一辈子的前途。段莫言说得对。

“没有。就算我要月亮,你也摘下来过。”她笑笑,想起那个美丽的手镜。

那年她还小,哭着要月亮,剑麟拿了自己的手镜哄她,小木兰破涕而笑,晶莹的镜面透着小小的月亮。

那时候,她觉得剑麟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木兰轻轻的说。

“什么?”

“没什么。”她振作起来,“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公主侍读了。回家吧。”木兰少有的温柔眷恋,“你也许久没回唐家了。”



刚摆脱了父亲灌顶似的说教,迎面又避不掉表妹杨盼盼殷切的企望。

姨母与母亲从往甚密,表妹也常过府向母亲请安。父母都喜欢她娇俏可人,数度暗示他应该把握良缘,表妹也芳心默许,奈何他总是不为所动。

或许,在旁人眼中,表妹才是真正的淑女吧?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无一不精。若他一直在唐家,说不定也会觉得娶表妹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他从十五岁以后就离开唐家了。认识了真正耐霜傲雪的寒梅,实在无法对非暖房无法开放的牡丹动心。

表妹的丽颜确然宛如牡丹,丰姿绰丽,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含蓄又温柔的在他眼前站定,轻轻喊着,“剑麟哥哥。”低头羞怯的玩着自己的衣带。

同样这么叫法,他的心却留在公主那边。

“表妹,有什么事情?”他好脾气的问。

“听说…”她身着艳红长衫石榴裙,雪白的胸口一览无遗。薄黑色的帔罩在衫裙之外,更显得娇弱,“那个可怕的监国公主削了哥哥的官职,将您赶了回来?”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觉得害怕,云髻上牡丹花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大到不适合当侍读了。”他依旧好性子,“男儿立功战场,或该科甲出身。现今天下平定,正值大比之年。公主恩典我脱侍读官籍,有何不好?”

杨盼盼不禁心底暗喜。她自幼仰慕表哥,双方父母也欲玉成好事,然表哥文武全才,相貌堂堂,她也芳心已许,但是杨唐两家声势赫赫,几代外戚达官,兄弟皆三品以上,只有这位谦冲的表哥陷在监国魔女手里,当着小小的六品校尉兼侍读,这点心结总打不开。现下看表哥有心仕途…她不禁浅笑。

这点子自得看在剑麟眼底,不禁好笑,不过也不点破,“若表妹无事,愚兄要去读书了。所谓临阵磨鎗,不亮也光。表妹不见怪吧?”

“哪里,”她盈盈下拜,“表哥请保重身子。书要读,身子骨也要顾的。”

若真娶了这个漂亮表妹,成天拜来拜去,咬文嚼字的,日子怎么过?

他唇角溢起笑意。他爱的是全东霖最尊贵的女子,那女子英姿焕发,向来不拜谁,也不等着被拜见。

多的倒是并肩谈心,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无拘无束,没这些繁文俗礼。她也不关心自己求不求仕途,她倒关心唐剑麟这个人,不关心是不是东床快婿。

就算他不是唐家人,木兰大约也不在意吧?但是别的女子在意,很在意。

他闭门读书,不见外人。表妹费心送来的鸡汤补品,倒都便宜了他的小厮。

饶是这样闭门不见客,总不能连母亲都不见。

母亲见他用功,自是心下快慰,但这个小儿子比起其它循规蹈矩的孩子来得特立独行,不见得事事愿意听从父母安排。

“麟儿,用功很好,也要注意身体。”她将手里的冰糖莲子汤放下,素手翻了翻剑麟正在看的策论,“考得上考不上都是天意。若是考不上,莫将军找老爷谈过多回了,驻守边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的眉尖蹙起来,“莫将军不是那种隐瞒战功的人…若论战功,这几年你当与段将军比肩,而不是仍是个小小的校尉…”对监国的阻碍,心下实在不解又不满。

剑麟笑了笑,“是孩儿推辞一切战功的,莫错怪了监国。”他早料想到会让世人误会,但是为了外戚和御史的虎视眈眈,他仍坚辞战功,不落监国私自培养羽翼的话柄。

再说,他从不愿从她手上拿走任何可以让她荣耀的东西。

“你这孩子…”身为母亲,仍然有着女子的细心和母亲的敏感,“且慢论功名。所谓成家立业,你都二十好几了,也该成家了。盼盼正好二八年华,我对这孩子是很满意的。几次要跟你谈这个,你老东征北讨的,连年都不能好生过。现在你倒是给我个讯儿,到底是嫌盼盼什么地方呢?”

望着母亲娇小而白皙的脸庞,年华虽逝,母亲的清丽仍丝毫不减。他可以不卖天下任何人的帐,但是不能不跟母亲吐实,“母亲,请千万不要耽误了表妹的青春。我不是表妹的佳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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