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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迅速翻身下马,抱着不省人事的南宫嫃,金眸难得的出现紧张的神色。

  “快醒醒,我可不许你这样就死了!”

  被战争磨出厚茧的大掌轻拍她两颊,撑着她的臂弯也配合着轻轻摇晃。

  这种异常温柔的举动照理说不应该出现在一向予人阴森恐怖形象的完颜徽身上,完颜翰虽然不动声色,却机敏的注意到,此时不自觉露出焦急之色,凝视新罗国君主的金眸,正蕴涵着异样的光芒,那是男人开始对陌生的事物产生感情的光芒,至于原因为何,除了完颜徽本人之外,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总而言之,是四个字——同病相怜!

  南宫嫃是被完颜徽身上的血腥味给呛醒的,睫毛微掀,随即迎上一双金色眼眸,初时觉得极温暖,极富吸引力,但这种感觉立时被周遭源源不绝的阴冷驱散。完颜徽的面具,他身上的铠甲,乃至于他本身,都在无情地传达冰冷的气息。

  她迫不及待地想脱离那冰冷的触感,抱紧双臂,非但没有对他的好心投以感激之色,反而一副被妖魔鬼怪碰到的诡异表情。

  这种表情让完颜徽难得的温暖顿时又笼罩一层厚厚的寒霜,他面沉如冰,声音也是冷冷的:“你是这样报答救你的人?”

  什么?她眼睛睁得老大,没有血色的脸立刻又被愤怒的玫瑰色染红。

  什么救你的人?要不是他把那狰狞的人头举到她面前,她怎么会昏倒,又怎么会需要他来救?再说,她巴不得干脆吓死,死了最好,现在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快点死,免得亲眼见到新罗国臣民与她的皇兄惨遭完颜徽的毒手。

  于是,南宫嫃怒抬的眉毛微敛,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稽:

  “救我?哼!我命悬你手,自是任你宰割,你爱救便救,爱让我死便让我死,又何来什么报不报答?”

  完颜徽一听,摇头自面具里逸出一声轻笑,他佩服他的勇气,以及盲视他的目光。

  金眸半眯,饶富兴味地细细打量在自己肩膀以下的他,既脆弱又勇敢的美少年啊……他仿佛嗅到来自他身上的清香。在月夜的雪原上,会引人不知不觉堕入遐想的清香。他凝视他的眼里多了一种自己并不熟悉的激情,而他自己并不知道,当无情无欲的冷金对上同样无情无欲的幽黑时,会自动转成温暖的亮金。

  南宫嫃双颊上的淡玫瑰色在他异样的凝视下转成更深的红色,那又冷又暖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同时也感受到另外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她不禁更加抱紧双臂。

  难道他是以看女人的眼光在看自己吗?不!不会的……就连跟她天天相见的朝中大臣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更何况,她身上穿的是厚达好几层的冬衣,女性的特征也用抹胸紧紧束住,就算完颜徽的眼光比别人敏锐,也断无可能自身体上看出端倪。

  但她终究无法继续与那异样的金色眸光对视,失神地垂下眼,新罗国两个文臣的尸体就在自己脚下,刚好给了她打破僵局的话题。

  “哼!你这暴君,居然也有清醒的时候?”

  此语一出,果然让金眸的暖色顿时消失无踪,转成冻结人心的寒光。

  那种瞬间僵凝的气氛,通常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在马上的完颜翰不禁为那个容颜俊美的新罗国皇帝捏了一把冷汗。

  “你说……”完颜徽低低地重复她的话,语气里充满了危险气息。“我是暴君?”

  南宫嫃心中一凛,不光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具,完颜徽一身的黑铁甲胄乃至于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在在都令人感到压迫、无法呼吸,但她豁出去了,反正迟早会被他送上西天,在生命结束之前,她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她的幽潭酿着火光,无畏地射向他面具后的双眼,纵使准备要开口大骂,也是一副持重威严的君主模样。

  “完颜徽,我说你是暴君!而且不只是暴君,还是穷兵黩武、残酷无道的暴君!”

  洪亮、中性的低沉嗓音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完颜徽的部队、在城门口跪迎的新罗文武大臣全都听见了,现场一阵短促的抽气声,尤其是城门口的新罗大臣,当场血色尽褪,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频频发抖。

  “喔!请继续。”完颜徽挑眉,冷冷地催促。

  继续?好,那她就不客气了。

  “我新罗国世事女真,恪守职责,每年按规朝贡。不仅如此,还得应付你们银牌使者贪得无厌的需索,任意增加的数量。而你,你不但对此视而不见,放纵属下任意妄为,到头来,为了成就你一统天下的痴梦,还罗织罪名予我新罗,藉此兴兵吞并。为了压制被你吞并国家的反对势力,你不仅对皇室成员赶尽杀绝,更大举坑杀文臣武将;为了让你能继续完成征服天下的目标,你对吞并国家进行压榨性的超额贡税,无止境地奴役全国百姓,你对付人民惟一的手段就是暴力,不仅设立各式各样令人发指的刑具来对付人民,还赏罚随心,血腥镇压,像你这样的人,纣王、始呈,都要自叹弗如!”

  “哦?哈哈哈……”完颜徽仰面大笑,面具盔甲为之震动。

  这种难得一见的大笑,隐藏了太多难以臆测的恐怖心思,怒极而笑,这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而这也代表当疯狂的笑声停止,无法想象的可怕灾难就要降临在新罗国。

  跪在地上的新罗文臣中,有一须发皆白,忠直的老臣上前来抱住南宫嫃的腿,哀泣的恳求:“皇上,皇上您不要再说了……求您忍一时之气,为新罗所有的百姓着想吧!”

  南宫嫃难过得垂眸,目光中有隐忍的泪水。

  “丞相大人……您……”

  “皇上啊……不是老臣惜命,人人都知道您爱民如子,所以全国子民才义无反顾地追随您抗战,但事已至此,就请您放下身段,跪下祈求完颜皇上的原谅,给新罗人民一条活路吧,皇上……”

  说着,他哽咽的哭了起来。

  后面跪着的大臣也都掩面而哭,现场一片啜泣之声。

  南宫嫃怒斥:“丞相大人,蒙古里国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认清完颜徽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他是个以力量支配一切的暴君,任何企图与他讲情说理的人都是痴心妄想,你看看这两个人……”他指着身首异处的两名文臣,“这就是完颜徽对待投降之人的一贯手段,所以我绝不屈服,我宁可一死。”

  “哈哈哈!”完颜徽笑得更大声了。

  那令人憎恶的笑,充斥在南宫嫃耳边,震得她心里直发毛,却又气得想一巴掌挥掉那张讨厌的面具,止住那道令人厌烦的声音。

  如水般的乌眸盯住他,激动地道:“完颜徽——取我的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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