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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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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老赵忍不住说:“今天就算了吧,要找,明天再找也是一样的,何必急在这几小时呢!” 是的,明天再找吧!但,若尘毕竟不死心,他又折回到雨薇的“宿舍”去了一趟,雨薇依旧没有回来,很可能,她值了夜班,那她就一夜也不会回来了。他长叹了一声,当爱情在人胸中燃烧的时候,渴望一见的念头竟会如此强烈!每一分钟的延宕都会引起一阵焦灼,每一秒钟的期待都会带来痛楚!他想见她,那么想,那么想,想望得自己的五脏都扭绞了起来,可是,他今晚是见不到她了。 无情无绪的回到工厂,他打发老赵回风雨园去睡了,要他明天一早就来报到。这些日子,老赵都仍然住在风雨园,每早到工厂来待命,碰到若尘不需要用车的日子,就会打电话给他,叫他不要来,所以他才有机会见到雨薇。 老赵走了,若尘孤独的留在那冷冷清清的办公厅内,他这办公厅建筑在厂房的前方,有好几间大厅给一般职员用,他这间是单独的,算是“厂长室”,原是耿克毅办公的房间。克毅工厂资金庞大,老人当初却是实惠主义,并不肯在办公厅的建筑上耗费太多的资金,因此,这些房子都是简单而实用的。若尘的这间小屋,放着大书桌,桌上堆满样品,墙上贴满图表,再加上一张床,所剩下的空位已经无几。他却在那有限的空间内蹀躞着,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他心慌而意乱,焦灼而渴切,他无法睡觉,他等待着天亮,全心灵都只有一个愿望:雨薇!燃起了一支烟,他终于停在窗口。窗外的天空,一弯明月,高高的悬着,室内好冷好冷,这是冬天了,不是吗?奇怪,这将近半年的日子,自己住在这小屋内,工作得像一只骡子,却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冷清、寂寞,与孤独。“谁伴明窗独坐?我和影儿两个!”天哪!他想雨薇,想雨薇,想得发疯,想得发狂!猛抽着香烟,他在烟雾中迷失了自己,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那儿重复的,一声声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 书桌上的电话蓦然间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铃声特别的清脆和响亮。若尘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不会是唐经理吧?不至于有支票退票的事吧?否则唐经理为什么要这么晚找他。 握起了听筒,他说:“喂,那一位?”“喂,若尘?”对方温温柔柔的叫了一声,那女性的、熟悉的声音!他的心猛的一跳,呼吸就立即急促了起来,可能吗?可能吗?这可能是她吗?那牵动他每根神经,震动他每个细胞的那个保护神!那让他奔波了一整天,找遍大街小巷的女暴君哪!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却那样温柔,那样亲切,他执着听筒的手颤抖着,他的心颤抖着,他的灵魂颤抖着,他竟答不出声音来了!“喂,喂?”雨薇困惑的语气:“是你吗?若尘?” “噢!”他猛的清醒了过来,深抽了一口气:“是我!雨薇,我敢相信这电话是你打的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接着说: “我听说你找了我一整天。” “你听说?”他问,心中掠过一阵震颤的喜悦:“听谁说?你怎么知道?”“这不关紧要,”她低语:“我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你,现在还要见我吗?”“现在?”他低喊,那突如其来的狂欢使他窒息:“当然!你在那儿?”“风雨园!” 天哪!找遍了大街小巷,探访过每个医院,奔波于两所大学之间,却遗漏了那最可能的地方:风雨园,他再深抽了口气,喘息着,颤栗着,急促的说: “听着!我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好的。”“千万等我!”他喊:“看老天份上,千万别离开!千万!千万!千万!”挂断了电话,他奔出了房间,穿过厂房前的空地,冲出大门,拦了一辆计程车,他跳上去,急急的吩咐着地址,他说得那样急,弄得那司机根本听不清楚,他再说了一遍,又连声的催促:“快!快!快!”那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慌忙发动引擎,风驰电掣的向前冲去。 车子到了风雨园,若尘跳下了车子,付了钱。风雨园的小门是虚掩的,他推开了门,直奔进去,奔过了车道,走近路从竹林间的小径穿出去,他来到了喷水池边,正想往那亮着灯光的客厅奔去,他耳边蓦然响起了一个宁静的、细致的、温和的声音:“你在找什么人吗?”他迅速的收住脚步,回过头来。于是,他看到雨薇正坐在喷水池的边缘上,披着一肩长发,穿着件紫色的毛衣和同色的长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沐浴在月光之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天际的两颗寒星,她白皙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纤柔,她的小鼻子微翘着,嘴唇边带着个淡淡的笑。坐在那儿,她沉静,她安详,那爱神伫立在她的背后,那些水珠像一面闪灿的珠网,在她身后交织着。这情景,这画面,像一个梦境。而她却是那梦里的小仙女,降落凡间,来美化这苦难的人生。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迷迷的注视着她。她也不动,微仰着头,也静静的看着他。 他们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她先开了口,语气轻而温柔:“瞧,你找到了我。”“是的,”他说:“我找到了你,从去年秋天在医院的走廊上开始。”“一年多了,是吗?”她问。 “一年多了。”“好吧,”她低语:“你找我干什么?” “做我的保护神。”“我做不了,”她的眼睛闪亮,声音清晰:“我自己也需要一个保护神。”“你已经有了。”“在那儿?”“在你身后。”她回头望望那雕像。“你确信它能保护我?” “保护我和你!”他说,走近她。“我们都需要一个保护神,一个爱神,但愿那爱神有对明亮的眼睛!” 她一怔。“你似乎偷听过我说话。” “我没有。”他把手伸给她:“倒是你似乎常常在考察我,请问,女暴君,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了没有?假若通过了,把你的手给我,否则,命令我离开!” 她不动,也不伸出她的手,只是微侧着头,静静的仰视他。他的脸色变白了,嘴唇失去了血色,月光洒落在他眼睛里,使那对眼睛显得分外的晶亮,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怎么?你看清楚了我吗?”他问:“你必须用这种审判的眼光来看我吗?如果你要审判,请尽量缩短审判的时间,好吗?”“我看清楚了你,”她说:“一个浪子,有最坏的纪录,有过好几个女友,一个花花公子,不负责任,暴躁、易怒、而任性。是一匹野马,只想奔驰,而不愿被驾驭。但是,大部份的良驹都是由野马驯服的,我想,”她再侧侧头,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你正从野马变成良驹。而我呢?我只怕我——”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浪子!”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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