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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七年初秋台湾台北

  夜已深沉,“蓝天使号”停泊在平静的海面上。

  虽已接近午夜时分,船舱内仍旧嬉闹喧嚣,隐约传出饮酒作乐的声浪。他斜倚在后甲板的栏杆旁,注视着在朦胧的月光下闪亮的波浪。甲板上除了他空无一人,巨大的船身在轻柔的海涛声中轻微的晃动,除了远方码头一盏微弱的灯光之外,无垠的海面一片黑暗。

  身后传来的轻微塇岸声令他迅速回神。从小父亲对他的严格训练和本能的危机意识,让他绝不忽略任何潜藏的险恶,他没有回头,本能令他知道来者何人——或者是那阵伴随而来的茉莉香气,隐约在夜风中回荡。

  “褚拓?”一个轻柔的嗓音低唤,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犹疑。

  他半侧过头去,一眼便望见了她,就站在他身后五步之遥,窈窕的身影映着朦胧的月光,贴身的长礼服细细地勾勒出她曼妙修长的曲线,如云的秀发随夜风飞舞。黑暗令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

  “褚拓!”她朝他走近一步,声音里不容怀疑的警示意味令他微扬起眉。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爆发的冲突不知道有多少次,但即使每回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他也从没听过她口出恶言。

  席与蝶,一朵被家族呵护得无微不至、丝毫不觉人世险恶的温室花朵。在以前,他一度认定了那只是个骄纵、蛮横成性的小女孩罢了,甚至不曾仔细看她一眼。

  但她早已不再是个孩子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就是离不开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是如此纯真,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发狂的诱惑力,令他心神不宁。

  他想拥住她,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地吻去她眼里的戒备,要她感觉他的渴望……

  然而,他不会让她看出他的弱点而藉此打击他,绝不会。

  “噢,是席大小姐。”他慢吞吞地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懒洋洋的戏谑。“是什么原因让你纡尊降贵,前来参加‘蓝天使号’的启航典礼?三更半夜约见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你不怕惹人非议?”

  “我不是来和你闲话家常的。”她握紧拳头,声音因压抑而显得低哑。“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褚拓没有回答,双眼微微眯起。如他所预料的,席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在他们深恶痛绝的褚家人面前。早在他们彼此的家族交恶开始,他们之间便划下了敌对的界线。

  无所谓,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在乎她恨不恨他。他只是意外这个自小被家族严密警告、教导着必须仇视褚家人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会选择单独面对他——一个在席家人心目中狡诈阴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若你指的是褚氏集团并购席氏企业的事,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席与蝶。”他将视线调回海面上,声音泰然自若。“如果你对这件事还有任何疑问,我很乐意请我的律师给你一份详细的报告。”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她深吸一口气。“你不能控告为丞。”

  他眼神闪动,“为什么?”

  “因为他年纪轻不懂事,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么做的后果。”

  年纪轻不懂事?他几乎大笑起来。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或许是,但对一个已经二十五岁,却仍率性冲动的男人而言可不是了。

  “他带人打伤我的员工,并且试图放火烧掉我的公司,这可不是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掩盖一切。”褚拓冰冷地道。“人只要蠢得会去做傻事,也就蠢得足以吃牢饭了。怎么,席为丞自己做的事没种承担,要你来帮他求情?”

  “他没有要我来找你,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她费力的吞咽着,正想再开口,一位侍者端着盘子走过来,适时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先生、小姐,来杯酒吗?”

  席与蝶没有看他,迳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呛了一下,极力忍受着喉咙被酒精烧灼的刺痛。

  他端起酒杯凑近唇边轻啜,仍然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从来不喝酒。”他说。“是什么让你打破惯例?紧张,或是不安?”

  “或许我需要的只是一些勇气,你知道你有多让人难以亲近。”她抬起眼眸看他,轻声地道:“别这样,褚拓。为丞的本性并不坏,只是有时冲动了些,再说他还这么年轻,你忍心让他因为一时糊涂而毁了大好前程?”

  他挑高一道浓眉,注视她深幽的眼眸。

  一向强硬的席家人会肯放下骄傲,来向褚家人承认失败?

  抑或这只是席与蝶所策划的一桩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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