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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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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佛虽允诺了这段情缘,但是并未承诺他们这一世平顺无恙,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在人间,他不过是一介凡人,除了尚存一双修罗之眼,他不过是血肉之躯,若想守护她,让她一生安顺无忧,必得藉重仲烨这个身份。 人间多少纷扰,为名利,为权势,人心贪得无餍,即便是地狱恶鬼,亦贪恋这座人间。 于他而言,人间不过是另一座炼狱,只是那些血腥的杀戮藏在人心之后,肉眼看不见。 他要她一世和乐,无忧无虑,无病无痛,与他厮守到老,要她为他生养他们的孩子,让那个孩子成为他们这一世相爱过的誓证。 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将挡在眼前的阻碍一一拔除,方能实现这个盼了千年的心愿。 晨光洒落在一片琉璃玉瓦上,照得那一排排高耸的红墙益发鲜亮,琢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宫人们脚步整齐划一的小碎步走过。 这里便是骥水的西瑶宫殿。 当年西荒人大败汉人,取得中原之后,为了削弱汉人民心,大举迁都至此,花费了数年光景,重新修建了这座簇新的宫殿。 数十年前,燕皇身上带有沉病,因而英年早逝,皇后虽然立了二儿子为皇帝,如今亦已贵为皇太后,可朝中政事、后宫大小事,无一不经她手。 祥宁殿素来是皇太后戈氏接见朝中要臣的议事之所,往往天方微熹,已有大臣在殿里候着,等着禀报复命。 今日,祥宁殿的金漆大门一反常态的紧紧关上,殿外的宫人分立两旁,个个眉眼低垂,静候差遣。 殿里,只见铺了狐毛大毯的紫檀木玫瑰椅上,端坐着一名梳着白发高髻,身穿梅色绣大红牡丹宫装的老妇人,她上了薄妆的面容清瘦,眼角与嘴角透出被岁月爬网过的纹路,此刻因为僵冷着表情而显得严苛。 她端着吉祥如意青花茶盏,手中的茶盖轻轻拨动茶里的冰菊花叶,姿态看似闲适悠哉,自有一股静静慑人的气势。 她含了一口镇定心神的冰菊茶,眸光扬起,看向单膝跪在大厅正中央的仲烨,眼底是不稍加遮掩的自豪。 不愧是他们西荒皇族的后裔,身姿挺拔颀长,面貌俊美非凡,历经一场死劫之后,这个孩子身上的那股气越发沉定,眉宇间那抹威严更教人慑叹。 可惜啊…… 一旁的心腹苏总管听见了太后的叹息,连忙福身凑上前,还未开口便让戈氏挥了挥手屏退,苏总管只好低着头,又退回暗处候着。 仲烨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俊丽的眉眼低垂,表情依然沉着入定,彷佛他才刚跪下,而不是已跪了近一个时辰。 那时,他在莲花座前跪求佛祖大发慈悲,一跪便是千日,区区一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就为了一个汉女……”戈氏笑笑地叹息,眼神却是凌厉如针。 “烨儿,这么久没见你,你怎么会胡涂了?” “皇祖母教训得是。”仲烨不会傻到在这时与她争辩。 “你跟那汉女的事,哀家已经听你母妃提过。她不仅是个汉人,还是个下贱的乐户,模样还过得去,却是跛了一只腿。”戈氏的嗓音在静寂的殿中悠悠回荡,“先前哀家听说过你亲审此女杀害数人的案子,平定了妖害,尽得临川民心,在民间的声望正好,哀家才想着要将你放进崇政院磨磨,结果你却出了这个乱子。” 仲烨不卑不亢地道:“皇祖母赏识烨儿,烨儿蒙受圣宠,自当感激在心,让皇祖母伤了心,是烨儿不好,烨儿自请责罚。” 敛下双眸,戈氏笑了笑道:“罚?就为了一个女人罚你?!” “不只是一个女人,她将是我的妻。”仲烨的眸光缓缓抬起,与戈氏微怔的目光对上。 “你的妻?哀家可不记得帮你指了这样的婚。”戈氏面上虽笑,眼里的凌厉已近愠怒。 “皇祖母,烨儿此次进宫面见您老人家,便是要向您禀报,烨儿无法听从您的指婚。” 苏总管一惊,忙出声提醒,“世子爷,您这话可是对太后大不敬……” “无妨,让他说。”戈氏冷笑了一声,面上已堆满怒气。 “哀家当了太后这么多年,就连皇帝也不敢直接对哀家说的话,今儿个还是第一次听见。” “烨儿不是要忤逆皇祖母,而是烨儿除了那个女子,谁也不要。”仲烨目光灼灼的说道,那双银蓝色眸子好似燃着两团冷焰,迸发出一股威慑气势。 戈氏一怔,方才未曾看清他那双眼,此前端详仔细了,她不禁联想起许久之前,族中耆老曾提及的西荒神话。 “你那双眼……”戈氏直瞅瞅的望着仲烨那双冰冽的双眼,低低叹吟。 “我们西荒一族一直有个传说,相传我们的祖先是战神蚩尤的后裔,虽然没能传承神人之力,可是族里长老总说,西荒后裔将会出现一个神人。” 看着戈氏沉溺于回忆中的恍惚神情,又听了她这番话,仲烨很清楚,戈氏是因为他这双眼,误将他与西荒族的神谕联想在一块儿,将他视为战神的转世。 可惜,他不是西荒人盼望的战神转世,而是孤寒地狱的阎罗,更是沾满了血腥的修罗。 “孩子,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自小就出类拔萃,经一死劫之后,又得了一双神眼。”戈氏复又叹息,话锋忽转,又问:“烨儿,你可知道,当初歧皇为了管理之便,主张赐予皇族们一个汉姓,哀家为何亲自赐予你父王为仲氏?” 仲烨不疾不徐的回道:“皇祖母用心良苦,烨儿怎可能不明白。皇祖母之所以赐予仲姓,便是取其“伯仲之间”的意涵。” “不错,你果真聪慧。”戈氏的口吻甚是赞许,眼中却浮上了几分惋惜。 “当初哀家与燕皇本想将帝位传给你父王,却被你父王推拒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仲烨瞬也不瞬地道:“父王性子一向谦逊,应是担心会伤了兄弟之情。” 戈氏连连点头,“不错,确实是如此。当年我们西荒族之所以能大败汉人,让成千上万的汉人俯首称臣,正是因为西荒族的团结一气,汉人远远比不上咱们。每每面对权势利益,汉人只会窝里反,大难来时像一盘散沙,我们西荒一族上下团结一心,相互扶持,自然强盛。这江山是你曾祖父与无数族人打拚来的,是我们这些后代子孙必须守住的祖业。” 顿了下,戈氏叹了口气,又道:“你父王心思缜密,生性也好淡泊,早看出他弟弟的性情骄恣,一直盼着能登位称皇,你父王夜奔皇宫,求哀家别将帝位传给他,怕的便是为了这个帝位,会伤了歧皇的自负之心,进而伤了西荒一族的团结之心。” 于是,湍王让出了帝位,胞弟歧王最终顺利登基成为歧皇。这段秘辛一直罕为人知。 于此,戈氏心里一直深觉遗憾。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直至今日,她心里最好的皇帝人选依然是湍王,是以当初赐姓时,她亲口赐予湍王为“仲”氏伯仲之间,不分轩轾。 “歧皇虽然争气,可是他生的儿子却没一个好,太子驽钝愚笨,身为我西荒皇族后裔,成天只懂得享乐,毫无我族风范。”说着,戈氏一脸心寒,语气越发冷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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