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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不过这些因事关巴巴桑儿的“闺誉”,加上朵奔一向护主心切,还是不必跟他说了吧。

  “少爷,大家都说波斯人肌肤白得像雪,滑如凝脂,身段窈窕,面容秀丽,而且双眸五彩,头发也并不一定是黑的,个个还都能歌善舞,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至少也得等见到人以后,再来决定是不是真的不想娶她嘛。”

  “你有完没完。”纳真皱起眉头来,突然有些烦躁,又有些抑郁的说:“五年前与三年前的那两件事,你都忘啦?每一个想嫁给纳真的姑娘,到头来都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就算有人敢嫁,纳真也不一定敢娶啊。”

  “可是少爷——”

  “去,去,去,不想受罚的话,你还是赶快去给我找人要紧,这件事办不好,下回你也不必想跟我上战场去了。”

  “就算他只有传闻中的一半好,应该也值得许多女子倾心了,”听完桑儿的描述后,仙龄由衷的说:“为什么你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他的未婚妻,反而会裹足不前呢?”

  “因为我已看够了所谓‘皇室联姻’、‘宫廷夫妻’的虚伪残酷和尔虞我诈,为了争宠、为了夺位,再美的女人,都做得出最毒辣的事情来,我甚至怀疑自己的母亲,根本就是被一直未生出一儿半女来的大娘给毒死的。”

  仙龄听得捂起嘴来。

  桑儿却依旧平静的说:“但毒死了我柔弱的娘又如何呢?蒙古公主一娶进门,便接连替我爹生了五位王弟,备受宠爱,大娘一样继续被冷落、被忽视。连我爹这样一个权势弱、财富少的波斯小王,都尚且如此了,更何况是在蒙族中贵为人上人的纳真?”

  “但你的地位不同,你毕竟是他的正房妻子,对不对?”

  “对,但那又怎么样呢?我长得美或丑,我自己心里有数,而凭纳真如日中天的声望,和据说俊逸潇洒的风采,想娶什么样的美女会娶不到?与其做一个注定寡欢一世的高贵怨妇,我宁可与想开家小吃店的伦哥做一对快乐的平凡夫妻。”

  仙龄早从先前的交谈中,得知桑儿坎坷的成长历程,现在听她娓娓道出对将来的期盼,不禁感动得捉住她的手说:“桑儿,我明白了,也相信你一定会幸福快乐,或许今日一别,我们将永远不会再见,但不论你和乌古伦身在何处,都请你不要忘了,远方有一个我,在随时随地为你们祝福着。”

  “谢谢你,”桑儿的绿眸立时浮上一层泪雾。“谢谢你,小林,我会,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所以我才说不希望赵小姐顶替我嫁给纳真。”

  “你怕她受你刚才说的那些罪?”

  “不,”桑儿盯住仙龄说:“我知道她想代我嫁给纳真的用意何在,因为赵学士在临安城破时殉国,纳真现在住的宅子,还是他们家世居的赵园。但赵小姐若真的那么做,下场恐怕会不堪想像,任何想向纳真报仇挑战的人,根本都没有丝毫成功的机会。”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也曾力劝过凤舞,奈何她个性倔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她已离开人世,再说这些,恐怕也都是多余的了。

  “瞧我,赵小姐已去世,再说这些干什么呢。”桑儿也发现到了,马上改变话题道:“对了,小林,你不跟我们先南下,等时局稳定一些后再回北方去,执意留下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其实她一时也还想不到那么多,只是昨晚才搞清楚了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便决定暂时先留在这里,总要等熟悉了“赵蝶飞”的种种后,才能定下心来做完整的全盘规划。

  “我——”

  “桑儿!”乌克伦的惊呼打断了仙龄本来想做的解说:“阿财刚刚来报,说纳真的人马上就要过来这里打探你的下落了,我看我们还是立刻启程吧,现在走,我都怕会来不及了。”

  桑儿刚露出惊惶的神色,一旁的仙龄已经冲口而出说:“不用怕,你们尽管放心的启程,这里就全部交给我来应付好了。”

  “不行,小林,我看你还是先跟我们一起走好了,回头再做其他的打算。”乌克伦自有他的坚持,桑儿也跟在旁边连连的点头。

  “我的‘异行’,冬雪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一堆,带她上路以后,她还能说更多给你们听哩,总而言之,你们快走就是,我负责拖延追兵,绝对不会让纳真追上巴巴桑儿。”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做?”

  仙龄笃定的说:“他既然是木合黎的后代子孙,又有贤名在外,想必不会听不进道理,我打算先冒充巴巴桑儿随他回赵园去,再为你们争取婚姻自主权,说服他答应解除掉这门婚约。”

  “你疯了!”木合黎和桑儿齐声叫道。

  疯了?也许吧,反正都已经碰上穿梭时空的疯事,再多“疯”他个几回,又有何不可呢?

  更何况能会一会父亲的偶像一木合黎的后代,与他谈古论今,未尝不是乐事一椿;说不定那纳真心情一开,还会答应送她几桶火药,助她完成至今犹未放弃的“回到未来”的心愿。

  “对,就这么办!”面对木合黎和桑儿的瞠目结舌,仙龄却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来。

  第四章

  “夏雨,怎么哭了呢?”把房门关上以后,仙龄立刻掀起遮脸的面纱问道。

  “对不起,仙龄,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哭的,可是轿子一抬进来,我看到……看到……”夏雨说不下去的频频抽噎着。

  “过来,夏雨。”仙龄伸出手去,把她拉过来,一起坐在床塌旁,并环住她的肩膀说:“你是触景伤情,回到昔日的家园,面对景物仍旧却人事全非的场面,才会忍不住泪下泪来,是不是?”

  夏雨被她这么一说,就更是泪如雨下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想哭的话,就大声的哭出来吧,反正外头只有小天,没有人会听见的。”

  但夏雨从小在赵府为婢,行事自有其一定的分寸,默默垂泪半晌以后,也就不再哭泣了。

  “对不起。”她抬起头来,再跟仙龄道一次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又没人怪你,”仙龄把手巾递给她说:“把脸擦一擦。”

  “实在是太好了,这里原本就是我们家两位小姐住的地方呢。”夏雨解说道。

  “真的?”仙龄看一看四周,心想:古代的官员可真阔气啊,即便偏安南方,也盖得出这般大宅来住,光是他们被送进来的这个厢房,就足足有台湾人一般的公寓大,而这,恐怕还占不到全园的五、六十万之一呢。

  古代的官员?老天,瞧自己仍是无法完全的扭转过来,别忘了这位官员可是她亲生的爹,而这片放大的庄园,是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家产”。

  哇塞,这片土地若能一并带回未来去,那她不就发了?就算不全面改建成公寓或别墅群,光是卖卖门票,开放供人观赏游览,恐怕也能让她成为首屈一指的餐馆旅游业界的女大亨吧。

  想到这里,仙龄赶快把头摇了又摇,爹刚殉国不久,姐姐更是前天晚上才过世,为什么自己心中的悲切,硬是无法凝聚成形呢?

  答案恐怕她也是清楚的呢。

  因为经过时空的转换,她整个人的“成分”,已是台湾的“林仙龄”居多,而临安城的“赵蝶飞”偏少了,毕竟也做二十世纪现代人的时间,要远远长过当十三世纪古代小孩的年份。

  理智上,她已经接受了这异于常人的来龙去脉,但感情上,她对于林家荣夫妇和豁阿黑辰奶奶的眷恋,显然要深过对于赵学士与凤舞的悼念;而在她一岁多时即撒手人寰的亲生母亲,就更没有办法在她心中留下任何印象了。

  况且思前想后,若没有那威力惊人的飞火枪,蝶飞便到不了未来;蝶飞若没到未来去,那还会有现在的她吗?

  这推论虽想得自己头昏眼花,但结果却是再简单不过,那就是她依然渴望回未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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