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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芊芊吗?”关世聿总算听出她的声音。方才手机一响他就直接接听,没看清楚上面一长串的越洋来电显示。

  “对……老公,是我。”一听亲亲老公说中文了,她大松口气。

  “发生什么事?”意外接到她来电,他微蹙眉,不免有些担心。

  他在国外时,她不曾打电话给他,一直都是写E-mail向他问候,而他曾说过若有紧急事件再打手机找他,因此他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

  “呃?不是不好的事啦……”一听老公有些担忧的口吻,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心向他分享好消息。“刚才编辑打电话给我,说出版社邀我参加书展活动,签名会上我可以跟读者面对面互动耶。距离第一次参与公开活动已是三年前的事,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才想打电话跟你分享。”她以欢快的语气迅速报告着,却觉得心里没想像中向他亲自道出喜讯的兴奋。

  关世聿听完,只是轻应一声。“那很好。”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平静的回答,令黄芊芊顿觉心一冷。可他向来是这般冷静的口吻,为何此刻她却因此有些难过?

  接着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名女人用英文与他谈话,他亦用英文回应对方,转而对电话中的她道:“我正忙,有事回去再说。”

  “呃?好……再──”尚未道完再见,电话已被挂断。

  握着话筒,她神情怔然,心头无端抽痛。

  原本开开心心要向他分享喜悦的,怎知会得到他这般冷淡的回应,甚至感觉是她打扰了他。

  她知道他前天便抵达纽约,现在应该是在休假状态,却可以因身旁女人的话匆匆结束她特地打去的越洋电话?

  她听不懂那女人跟他说什么,他又回覆了对方什么,只是对自己的英文能力感到很挫败。如果她能听懂他们的话,也许心里会好过些。

  她逐渐发现自己跟他之间,无论有形、无形的条件全是距离遥远,她不知他在家以外的生活方式、交友圈,甚至连在家里。其实也常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能嫁给他,每天幸福得像在作梦,但他毕竟不是她的偶像,不是只要能见到、能说话,就可心满意足过一辈子。

  他是她的丈夫、她最亲密的伴侣,她需要的是和他更多的互动,相互分享生活甘苦,彼此倾吐喜怒哀乐。

  她知道他比她聪明有智慧,比她有生活历练,她从不奢求驽钝的自己能完全弄懂他的心、他的世界,但是也不该是如此无知又茫然吧?

  认识三个月、结婚九个月,可他们相识一年以来,两人真正的相处时间其实连半年都不到,她对他的认知,也比她以为的更少。

  心口霎时漫上一股酸楚,她眼前一片模糊,无预警地滑落两行热泪。

  她是不是变贪心了?因为认清了事实,才无法满足现状,无法继续活在飘忽的美梦中,所以觉得空虚落寞?

  她明明嫁了个人人称羡、毫无缺点,比王子还闪亮的完美老公,住的是高级公寓,从事着喜欢的绘图工作,生活悠闲惬意,为何却仍感到心里一片空荡,彷佛城堡里的王子不是为她所有?

  她想,她不是被王子青睐的灰姑娘,只是个为王子守家的门房。

  因为一通电话,黄芊芊心情低落到谷底,思绪掉入负面漩涡,陷入生平不曾有的伤心沮丧中。

  关世聿结束长途飞行,在深夜返回家门。

  踏进屋里,玄关与客厅虽亮着灯,却不见往常会在沙发等他的妻子。

  他虽一再表示她不需要为等他回来,半夜睡卧在客厅沙发,但她仍旧乐此不疲,说自己心甘情愿。

  通常她会备妥宵夜,在他到家后加热餐食,他吃宵夜的同时她就替他把行李箱清空,分出待洗衣物,并替他备妥换洗衣物,等他餐后洗完澡,她才会跟着他一起入睡。

  过去他总觉在家生活跟在饭店无异,即使回到家,也习惯将自己打理得整洁拘谨,如今却因有她的存在,让他开始觉得回家的感觉有了些许不同。

  他并非要她像佣人般伺候他,只是她的体贴与温情,真的让他感受到家的舒适与归属感。

  不知不觉的,他逐渐期待每次远行回到家时,看到那张迎接他的盈盈笑脸。

  他曾感觉她像自己豢养的宠物,忠诚地为他守门,现在已不再有那种想法,他虽未能爱上她,却也已愈来愈喜欢她。

  想起那日她临时打电话给他,开心地想与他分享喜讯,偏偏他正要参与一场飞安研习会,因此只能匆匆结束谈话。事后他有些过意不去,原想打电话给她,只是又觉得特地解释似乎有些多余,才想说回来再当面向她道声恭喜。

  意外的未在客厅看见她的踪影,他莫名有些不安,连忙搁下登机箱,脚步直往厨房寻去。

  宽敞的厨房仍是一片静谧,只有餐桌上方亮着一盏灯。餐桌上有一个保鲜餐盒,餐盒下方压着一张纸条。

  老公,辛苦了。晚上帮你做了迷迭香醺鸡三明治,你回来不用加热也能吃,晚安。

  看着她留的字条与桌上配料丰富的三明治,他薄唇轻扬,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他不介意她没在客厅等他回来,即使没看见她的笑脸,他仍可清晰感受到她给予的温暖,内心感动她对他的体贴与付出。

  坐在餐桌前,他先将她准备的爱心宵夜拿出来,认真品嚐,细细咀嚼。

  用完宵夜后,他拖着登机箱前往卧房,打开房门看向床铺,棉被下包裹着一个娇小身躯,她正侧躺在床,已然熟睡。

  怕吵醒她,他小心翼翼将登机箱暂搁在墙角处,不急着取出里面要清洗的衣物,而是走往衣柜拿取内裤与睡袍,才转出卧房往另一间浴室盥洗。

  沐浴后,他在浴室内擦干头发,又返回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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