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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别说现在大热天没胃口,她原就不喜欢油油腻腻的麻油鸡,却因婆婆盛情总不好直言推拒。

  “妈不用忙了,我晚上就要回去,明天还有事,今天不留下来住了。”她委婉说道,事前已告知今天会当天往返台北。

  “吃完晚餐再走有什么差。”任母仍想留人。

  “这种天吃什么麻油鸡?”任父提醒。“要补也得等秋天。”

  “爸说得对。”顾千薇忙笑着附和。

  稍后她与公婆和儿子一起吃午餐,即使没胃口,但面对长辈殷勤布菜,她只能堆起笑意,勉强吃。

  顾千薇在晚上八点返回台北住处。

  原本婆婆留她吃完晚餐再回去,一方面没什么胃口,一方面身体仍有些不适,怕吃了晚餐又会被盛情的公婆拖延时间,仍决定在他们用餐前就离开。

  离开前,儿子照例跟她搂抱亲吻道再见,明明下礼拜又能来看儿子,她竟莫名心生一股不舍,差点想开口将儿子一道接回家住。

  此刻,她再度跪坐在马桶前,吐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身体痛苦之际,她特别想念儿子,真希望今晚已将他接回家。但她又不想这种狼狈虚弱的模样再被儿子瞧见。

  稍后,她吃颗止痛药及胃药,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抚着隐隐抽疼的腹部,并没有立即就医挂急诊的打算。

  她想着,是不是吃坏肚子或是中暑?抑或近来工作有些忙,身体疲累才会犯上晕车症状?

  静谧的夜晚,她一个人独自待在这屋子,因身体不适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丈夫、儿子,她突地被一股孤寂包围。

  那感受教她不由得忆起前生的情景。

  里甩头,抹去那早离她远远的上辈子的事,她已许久不曾再想起前生的点点滴滴。

  闭上眼久久,她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

  电话响起,她没听到;手机响起,她也没醒来。

  另一头,出差在外的任墨远,每隔几日便会拨电话回家。

  但今天因家里电话和妻子手机都没接,他于是改拨打到台南老家。

  “爸爸,我是浩为。”那端,电话是被儿子给接起。

  “浩为乖不乖,妈味也在那里吗?”

  “妈味今天有过来,晚上就回台北了。”

  “你在爷爷奶奶家有没有记得写暑假作业?”因妻子说过这次会让儿子在台南老家住上一个月,怕儿子一贪玩忘了该做的功课,于是叮咛道。

  “有啊!我有给妈咪检查了。”任浩为说得有些得意。忽想到妈妈今天的状况,不免有些担心。

  “爸爸,妈咪今天在厕所吐……”妈妈只交代他不能告诉爷爷奶奶,没说不能告诉爸爸,而且他第一次看到妈妈吐,尽管妈妈说没事,他仍感觉很严重。

  “妈味在吐?”一听妻子身体不适,人在远方的任墨远顿时担忧起来。

  而听儿子告知妻子说是晕车缘故,他更觉不对劲。妻子会开车且不曾听过她晕车,何况她是搭高铁又转搭短程计程车,没道理会晕车。

  跟儿子简单询问后,他让儿子把电话转给母亲,向母亲嘘寒问暖几句,并要母亲隔天打通电话给妻子,问问她身体状况,提醒她该就医。

  断线后,他仍觉不放心。他不在身边,妻子也许会逞强,在儿子和他父母面前只会强装没事,就算身体真有不适,也未必会立即就医。

  他思忖着,明天还是拨空再打通电话给妻子,亲自问清她的状况。

  翌日早上,顾千薇醒来不久便又不适呕吐,因没进食只能吐些胃液。

  她看着洗脸台镜面映照出脸色苍白、唇瓣泛白的自己,脑中浮现一张相似脸容。

  难道……她倏地一惊,马上摇摇头,甩掉那抹不安臆度。

  她应该只是一时肠胃不适,跟那前生的可怕绝症无关。

  尽管这一个月来,她食量不断减少,但她一直认为是天气热的缘故,体重会减轻也是因吃的少所加上先前才忙完一件广告案,不久便又接了新案子,身体会出现一些疲倦症状也是正常。

  她再度服用一颗胃药及头痛的止痛药。今天上午十点她跟配合的广告工作室要谈一些广告执行细节,除非身体仍很不舒服,她不想轻易取消,而明天也许要去趟医院看诊为妥。

  看看时间还很早,她于是再躺回床上休息一两个小时。

  稍晚,她觉得身体不适状况已舒缓许多,于是下床进浴室盥洗,化妆、换上外出服后,前往广告工作室。

  工作室内,顾千薇滔滔陈述她拟定的广告文稿内容,并与几名工作伙伴讨论细节,分配将委由对方负责执行的部分。

  突然,她原本清晰的脑袋开始有些涣散,甚至看着文稿的视线渐渐模糊,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发她听不清对面开口喃喃谈话的几个人的声音,起身想倒杯温开水,忽地脚步踉跄,身子无力地向前扑倒……

  缓缓睁开沉重眼皮,看见久违的光亮,令顾千薇又眯起眼。

  半晌,她再度张眼,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发怔。

  这是哪里?好像是医院……略侧首,她看见悬吊着的点滴架。

  她意识顿时裈乱,一堆记忆穿插,她揪紧眉心,不由得害怕醒来的这个时间点是前生的接轨。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将意识涣散、记忆紊乱的她拉回。

  她寻声望去,看见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脸容。

  “墨远……”她张嘴,轻声低唤。眼前的他是四十岁的成熟样貌,那表示她还存在重生的世界,也尚未离开人世。

  “你啊!我真的很想骂人。”见妻子总算醒来,任墨远一方面放心,另一方面却很想对不懂照顾自己的她发火。她真的把他吓死了。

  “对不起……”她开口道歉,心口一揪,见到他时感动莫名。

  “算了。”一见她眼泛泪光,他马上投降,火气全散了。“你身体虚弱,等你出院,我再好好数落你。”

  该庆幸他人是在泰国,而非欧洲,才能在几小时内匆匆赶回来。

  上午,他在开会之际仍惦念她身体,于是先打通电话给她,没料到她的手机竟是他人接听,且被告知她因昏倒刚被送上救护车的意外。

  他随即打通电话给人在台南的父母,要他们带着儿子尽快赶往台北的医院了解情况,之后他丢下工作,匆匆奔赴机场等候回台的班机。

  这一路上他心惊胆跳,忐忑不安,尤其人在飞机上,完全无法联络,三个小时的航程宛如三天三夜般煎熬。

  直到抵达医院看见妻子,了解状况后,他只能以又惊又喜解释他的心情。

  “墨远,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一见丈夫眉头紧拢,又听他提及她身体虚弱,她不由得与沉睡时的梦境做联想,问得惊慌。

  该不会她最终仍逃不过宿命,还是被病魔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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