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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对她没有对经纪人的尊重就算了,没向晚上大老远跑来送食的她说句感谢也无所谓,可他怎能一副将她当仇人般的怒声斥离她?

  她之所以跟他冷战,暂时疏远两人关系,是因他劈腿在先,如今她已决定原谅他、不予计较,他却又一次的伤害她。

  “是你想要划清界线的!”他愤愤吼道,转而将单手握着的电吉他一把往墙上用力摔去。

  “砰”的一声巨响,电吉他碎裂,黑色压克力碎片弹飞出来,打到方颖婕的额角。

  “呜……”她痛呼一声,伸手抚摸左额,感觉手心有些湿黏,一股液体缓缓滑落脸庞。

  秦磊见状,心一震,立刻跨步上前,一把拉开她手臂。

  “我……”被她左额滑落的鲜血骇住,他喉头一窒,竟说不出话来了。

  “没……没事。”看见他眼底流露的担忧与歉疚,已不若前一刻目光如炬的暴戾,她对这横生的意外不忍指责,只轻摇头说道。

  秦磊瞅着她渗血的伤口,见那血流如小蛇般缓缓滑过她半边脸庞,滑进她白皙的颈侧、纤细锁骨,接着没入她衣领内。

  他想伸手抹去那道血痕,该立即为她止血擦药,可是却动不了。

  脑中霎时翻涌出过往记忆,一幕幕影像里,那鲜红血渍比眼前的更怵目惊心。

  他心惊胆颤,不单因埋藏的过往影像浮现,更对此刻意外伤了她的自己感到惊恐害怕。

  就算是意外,也不能为他伤了她的事实找藉口脱罪,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知如何面对她。

  见他沉默且显得惊恐的直瞅着她,方颖婕只能转身,寻找面纸先擦拭血渍。

  她不清楚伤口大小,只觉额角刺痛,但没打算找镜子检查,也无意追究他的无心伤害。

  不过对于他只是呆望着她,连拿面纸替她擦拭的动作都没有,她还是不免有些介怀。

  “你……不该过来……”秦磊哑声开口,心一扯,愧疚不已。

  他该先道歉的,该向她诚心说抱歉、为她好好处理伤口,可他却说不出想说的话、做不到该做的事。

  “下次我知道了。”方颖婕一顿,轻声回道,边弯户拾起被丢在地上垃圾堆里的面纸盒,抽了几张面纸擦拭脸上血痕。

  她现在知道了,若他没主动打电话要求她过来,她就不该不请自来,擅闯他的私人空间。

  她曾以为自己能安抚他发飙暴怒的情绪,现下却没了把握和自信。

  今晚的他,不似她所认识的他,又或者,她从没真正认识过他。

  “我带你去医院。”直到这时,秦磊才终于吐出一句较正确的话来,准备带她去医院挂急诊包扎伤口。这里连条外伤药膏或OK绷都没有,他公寓住处才备有简易医药箱。

  “不用了,我车里有OK绷。”听他开口要带她去医院,方颖婕这才稍觉宽慰,虽然迟了点,至少他还是关心她的。

  他开口想再说什么,但还没能吐出话,她已先接着说:“只是小伤没关系,你身份不同,别引起不必要的新闻。”

  就算伤势严重,她也会谢绝他送她去医院的行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需谨慎顾虑他的身份处境,若真让他在夜晚送她去挂急诊、包扎外伤,若被狗仔看到恐怕会大做文章。

  她担心他会被报出意外伤害她的暴力行为,或两人亲密关系因而曝光,如此谨慎地替他瞻前顾后,他该觉得宽慰才是,然而,他却只因她似乎更在意他的明星身份而内心不舒坦。

  此刻的他,因做不出坚决送她去医院包扎伤口的果断行为而更觉愧疚难当,不知如何跟她道歉,只能沉默无语。

  “我先走了。你还是吃点东西先休息吧,别再硬是熬夜创作了。”她轻声交代,边弯身扶正歪倒的垃圾桶,将擦拭过的沾血面纸团丢进去,转身要走。

  今晚的状况与她预想中大相迳庭,她也不便留下来,只能等他坏情绪过了,再跟他主动言和。

  见她要走,他开口想要挽留她,只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留下?他现在该让她远离他才对,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何时又可能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心情沉重,只能望着她缓缓走向门边的身影,双手紧握成拳,隐忍着想自她身后将她紧拥的冲动。

  她开门离去,掩上门板,接着踩下木阶梯,踏上庭院小径。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镂空铁门掩上的声音响起,将她与他完全隔绝。

  “住手!别打了!”

  母亲使劲力气地拉开落在他瘦小身体上的拳头,以娇柔身子将小小的他紧紧拥在胸前,已经受伤的她蜷缩在地,仍用自己身子继续承受那无情的暴力。

  当他身体耻渐成长,母亲更显柔弱的身子已无法成为他的庇护,他开始不甘于一直处于弱势,一再忍受肉体痛苦,他想自己已有能力回击对方,该换他来保护母亲。

  但他没想到,他的反击虽确实令对方有所畏惧,却也爆发出更大的怒火,不敢再度攻击他,转而将双倍的怒气发泄在柔弱的母亲身上。

  他再次跟那男人严重拉扯,宛如两头疯狂的猛兽拚命搏斗,可他的力气终究不敌那高壮的男人,被推倒的他,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愤而抓起已趴跪在地,身上伤痕累累的母亲的头发,将她一把撞向坚硬的墙壁——

  他瞠眸骇住,浑身血液霎时冻结,感觉心脏停止跳动,眼前一片白茫……

  之后,鲜红色泽染上他的视线,汩汩的红色液体自母亲额头、脑后窜出,不多久便染红她整张白皙的脸庞……

  秦磊猛地张开眼,倏地坐起身,浑身冷汗涔涔,心脏颤抖惊跳。

  他双手抱头,神情痛苦,被前一刻骇人的恶梦所惊吓,他已许久不曾再作那些恶梦了。

  多年来,他早学会用音乐充斥心中所有地方,让脑子、心里全被热爱的音符所填满,不再有多余空间去回忆不堪的簻往。

  没料到,他害方颖婕额角流血受伤的画面,会揭开他极力埋葬的最黑暗痛苦的记忆。

  那一年,他十三岁,母亲因颅内出血及外伤陷入昏迷,在加护病房抢救几日后仍宣告不治。

  那个男人在酒醒后虽面露痛苦懊悔,却仍因杀人罪而入狱,四年后在狱中因病身亡,而他自始至终没去探望过对方,甚至连对方丧礼也没想去送最后一程。

  对那男人,他只有满满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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