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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瘦女人接话,“可不是吗?她心里头苦,我便听她发牢骚,她说婆家人见她家男人死了,把她赶走,我心里同情,听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直想找人到她婆家狠狠闹上一场……民妇总想着,她家里没男人,能多帮衬就帮衬,谁想得到她竟是只白眼狼……”

  说到这里,瘦女人掩住脸放声大哭,男人既心疼又无奈,轻拍妻子的肩膀、低声哄慰。

  关关见状,忍不住蹙眉望去,心想,这杨寡妇怎么半句话不吭,只会满脸悲愤,拚命摇头,她是哑巴?

  “她做了什么事,破坏两家交情?”县太爷继续问道。

  “我家婆娘回来说了杨寡妇被婆家欺负的事儿,我心想不对,就算她婆家不想要这个媳妇,至少会留下孩子,好歹是人家的骨血,那时我就直觉杨寡妇品性有问题,便让我家婆娘少和她搅和一起,可她不听,硬说杨寡妇很可怜。

  “果然没多久,杨寡妇的婆家就找上门来,硬把孩子讨要回去,哭闹上好一阵,我们这才晓得,杨寡妇的男人本就身子不好,杨寡妇不但没有好好照料,还天天逼他做辛苦活儿、赚钱养家,后来身子堪不住、卧病在床,她便与邻居男人勾勾搭搭。

  “后来男人死了,她卖掉婆家祖产,偷偷卷走一大笔银子,带着儿子离开,若不是有人发现她的落脚处,她公婆根本没办法上门讨要孙子。”

  瘦妇人接道:“知道这回事后,我便听我家男人的话,不和杨寡妇一块儿。可前段日子,村里许多人家遭小偷,杨寡妇家里那扇门摇摇晃晃的,根本挡不了贼人,虽然心里不愿意搭理她,可她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万一贼人上门怎么办?终归是左右邻居,就算她品性不端,也不能害了孩子呀。

  “我花好一番功夫,才说动我家男人去帮她修门扇,没想到,我见他过去那么久都没回来,心里头按捺不住寻上门,竟发现我家男人躺在杨寡妇的床上,而她、她……她竟是脱衣服要勾引……”

  她捂着脸说不下去了,断断续续哭得昏天暗地。

  她一停话男人立刻跳出来大叫:“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是杨寡妇给我一杯水,我喝完就头昏脑胀、昏昏沉沉,到底是怎么躺到床上的,我自己也糊里糊涂。”

  他说完,旁观百姓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有人指指点点低声骂杨寡妇不要脸,有人冷笑说,她家男人不会是受不了她太勇猛,才短命的吧?

  恶言恶语传进杨寡妇耳里,她绝望凄然,泪水却是半滴都流不出来。

  “然后呢?”县太爷问。

  “民妇气不过,自然是要捶她几下的,没想到她丑事被发现,竟然心头发狠,抓了把菜刀朝我砍过来,我吓死了,本想逃,可我跑得没她快,只好转身和她扭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推推扯扯间,那把刀居然削到她的腿上,大人呐,冤枉呐,不是我想砍她,刀子是她的又握在她手上,说不定是她自己砍上自己的。她想告官,我才是那个想告的呢……”痩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妻俩演戏演得越发过瘾。

  县太爷发话问粗壮妇人,“你可有话说?”

  那妇人急出满身汗,双手在空中乱挥,急切中只挤出一句:“他、他……他们说、说谎。”

  关关这会儿明白了,粗壮妇人为什么自始至终都不说话,原来是口吃,这样的人在公堂上肯定吃亏。

  “我们哪里说谎,村里的叔叔伯伯大婶大娘都可以证明,我们对你照顾有加,你婆婆来村里时,我们还找了不少乡亲来替你助阵,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大伙儿才会看不起,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男人、妇人抢着指责她,而那壮妇却只能反反复覆讲他们说谎,县太爷不耐烦,惊堂木一敲,让他们全都闭嘴。

  之后,村民轮流出来回话,他们嘴里全证实那对夫妻所言不差。

  县太爷下了判决,判伤人的瘦妇人没罪,在退堂前,他还义正词严地申斥杨寡妇一顿。

  听见这个判决,关关忍不住低骂一声:“糊涂县官。”

  “姑娘为什么觉得县官糊涂?”

  声音自左后方传来,关关掉过头,眼睛扫过,发现是那个自己想告他诽谤的男人,不过依这个县官的混蛋程度,也甭提告了。

  不由自主地,关关视线再度被粘住。

  什么时候她化身苍蝇,并且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撞上这张捕蝇纸?

  纳闷、苦恼、皱柳眉,她拚命提醒自己别坠入美男陷阱。扳开脸,先把双眼带到安全地区,她假装没听见对方的声音,背过身、伸手入袖,准备进衙门办事,突然间……

  脸色微变。

  她的荷包呢?她找完左袖、再翻右袖,完蛋,不会是在躲那些男人的时候掉了吧?

  该死,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弄丢?啊!她想尖叫。

  以前她老说什么都可以丢,就是不能丢人,可现在,她宁愿丢人也不愿丢掉身契,爱情可贵、性命价高,但自由……那是她花几十年肖想却始终到不了手的东西,好不容易美梦将要成真,怎能在这时候成了人鱼公主的泡沫?

  扯起苦瓜脸,她怨懑了,她痛恨穿越、更痛恨重生,如果重生的目的是让她确定,别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老天爷好心帮个忙,直接给她一盆孟婆汤,她愿意喝个精光从头来过,她不想带着两世记忆,寻寻觅觅自己欲求却求不得的事情。

  狠狠甩头,她绕过方云青,想抓紧时间顺着原路找回去。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路不拾遗的时代,找回荷包的机率会不会大于零,她只期待拾获荷包的人不认识字,单单拿走荷包和里头的银两,转手把那张卖身契随手丢弃。

  可……要是随手丢掉……南开城这么大,要找人都不容易了,何况是一张轻飘飘的纸?

  难不成乌鸦男一语成谶,她真要变成逃奴?

  见关关要离开,云青连忙出手阻挠,他在关关身前站定,眉开眼笑。

  没错,相对于关关的沮丧,他快乐得无可言喻,还以为得耗点工夫才能把她给挖出来,没想到老天爷亲自把机会送来,所以他可不可以解释,自己的“第二回合”,是为着接续两人缘分?

  这个想法,教他心情大好,并且突然间感觉人生美妙。

  望着她的眉眼鼻唇,看着她脸上因懊恼微微透出的绯红,他曾经做过许多利民利人的施政,曾经得到无数百姓的歌颂,但直到这一次,他方觉得自己是个解人危厄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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