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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什么?他母亲不是好好地坐在副董事长办公室里?明明早上才看过她,怎么下午就……唉,人事无常……

  发现她眼底的惊讶,他知道她想错了什么,不由得大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副董事长。”

  “不然马飞,你还有别的妈?”干妈、湿妈、大姨妈?

  “我和大哥、蔚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母亲是第三者、外遇对象、小三……随便你怎么称呼。”

  她的思绪只暂停两秒钟,很快就恢复思绪。“说说看,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神经质、敏感、容易激动。”也许简单地用“疯子”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切。

  “她怎么会认识你的父亲?”

  “他们本是大学同学,她是我父亲的初恋,我父亲之所以爱上她,是因为她的小提琴会说话,说出了他身为富家子弟受局限的心声。曾经,他们有很多的诺言、很多的计划,可惜后来,我父亲奉长辈之命结婚,新娘不是她。”

  “然后呢?”她抬起头,同情地望着他。

  “她应该有一点智慧的,应该知道该断的感情不断,到最后伤害的是自己。可她笨,她以为生下我就可以改变什么……很愚蠢的念头,对不?”

  “她一定很难过。”

  “对,她伤心、难过,觉得世界对她不公平,觉得周遭人看她的眼光都带着鄙夷、歧视,她每天都在生气、吵闹,可她越是这样,父亲就越害怕她。给予父亲温柔安慰的是正妻,陪他走过事业难关的是正妻,一路上对他支持、鼓励的还是正妻,我的母亲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哭闹、咆哮、怨忍,再浓的爱情也会因此消磨殆尽。”

  梁雨亲点头,她理解。

  “她也恨我,经常关起门来打我,她对我咆哮,说我是恶魔,说我毁了她的人生。记忆中,小时候我身上总是青青紫紫、体无完肤,她不能发泄在父亲身上的恨,只能对我发泄。那次妈妈……我指的是大哥的母亲,她出了车祸,我父亲当时在公司、医院和家庭之间忙得焦头烂额,我的母亲不但没有体谅,还以自杀威胁要他来看她。

  “父亲自然没来,但大哥来了。他请求我母亲放过父亲,不要破坏他们的家庭。是因为愤怒吧,或者是不甘心,我不知道……但是母亲她很可恶,她竟然在我们两个小孩子面前割腕自杀,并用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下无数个“恨”字,我们企图挽救,但她下手太重,终究来不及医治,结果我们只能看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逐渐死去、死不螟目……”

  方蔚允一口气把话说完,灼热泪珠落在梁雨亲的肩膀。

  按捺不住心疼,她伸过手臂将他抱在怀里。

  当年小男孩的恐惧、伤心,现在的大男人从没忘记那年的伤害。

  “不怕,过去了,再讨厌、再害怕的事,通通过去了。”她轻拍他的后背。

  他转头,发现她的怜悯,他从来不要别人的怜悯,他痛恨无助的感觉,所以绝口不提亲生母亲的事,好像世间从来没有这号人物,但今天他说了,对象是梁雨亲,并且,她的怜悯奇异地安抚了他的心。

  “你已经长大,它们再也无法影响你,每个人的生命中多少有缺慨,但过去便过去了,想一百次、一千次,也无法改变什么。你母亲选择了自己的宿命。而你也必须选择,选择要怎样的未来,你不能让过去的缺憾,动摇你的明天。”

  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然后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他看着梁雨亲,心事飞快转着,一幕转过一幕,像跑马灯那样,转过、跑过,最初的惊讶慢慢地转成接受,然后在眼底、在心底……趋于平淡。

  她静待他整理好心情,而他,没有辜负她的等待。

  吐气,他把头从她肩膀移开,向她抛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说:“其实,我母亲拉小提琴的样子很美丽,像个纯洁无瑕的天使。”

  梁雨亲相信,若不是美得像天使,怎会让一个已经走入婚姻的男人,久久无法劫舍。

  “你会拉小提琴吗?”

  “我父亲不愿意想起我母亲,我爷爷、奶奶痛恨我母亲,所以他们不准我学小提琴。”他们想一并抹除那个女人在他们生命中的存在。

  “你不会拉?”

  “不,我会,而且拉得很好,几乎是大师级的。”他骄傲地一扬眉。

  “那么厉害,自学自练也可以练出好成绩,那些音乐系的学生都该去跳楼了。”她喜欢他的骄傲,至少比他的颓丧、失落,喜欢上一千倍。

  “不,我有妈妈……继母的全力支持,她觉得我有才能,所以放纵我在音乐世界里悠哉,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尊敬她、爱她,我愿意倾全力做所有她想要我做的事。”

  “听起来,你并没有因为是外遇对象的儿子,而受到苛待?”

  “知不知道我进方家的第一天,妈妈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对不起。我害你失去妈妈,但我会还你一个妈妈。”她对我们三兄弟一视同仁,该打该罚、该赏该赞,她没有第二个标准,而慕华表哥、慕易表哥和外公,他们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们对待我,像对待真正的亲人。”

  他在一群陌生人身上得到亲情,在亲生母亲的情敌身上懂得母爱的真缔,于是他背叛亲生母亲,爱上她的情敌,立誓孝顺她、照顾她,事事依从她的心意。

  “恭喜你,你碰到一群好家人。”

  “我真的很幸运。”他同意她的话。

  粱雨亲离开马捅站到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忍不住想要给这个可怜的男人多一点关爱与疼惜。

  “下次拉小提琴给我听听,虽然我没什么音乐细胞。”

  “对牛弹琴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他又能对她开玩笑了,最恶劣的心情已经过去。

  “牛不会给人掌声,但是我会给。”

  “真的给?”他双手往上伸,学她,也按住她的肩膀。

  “当然会。”掌声又不花钱,她给得可大方的呢。

  “那你会不会向我收鼓掌费?”

  粱雨亲围言大笑,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我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在贩卖机、沙发底下找钱,也是取财正道?”他毫不留情打趣她。

  “当然,我是爱护国币,中央银行应该给我濒奖。”

  他又笑,坏心情因为她,全数烟消云散。

  他松开手。“心情好多了,谢谢粱大师拨冗相陪。”

  她挤眉弄眼,做足古怪表情,然后耸耸肩,夸张地叹口气,“真奇怪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找我讲心事?”

  “因为你看起来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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