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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不委屈吗?”

  “日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委屈?”

  “得不到回报也无所谓?”

  “也许日子久了,我会在乎、会难受、会不平,但是现在,我只会因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而快乐着。”

  “不后悔吗?”

  “不知道,也许后悔之后,我会躲起来修补心伤,但是……我宁愿后悔,也不愿意遗憾。”

  她的答案再明确坚定不过,太子长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染染,你很傻。”

  “我从小就不聪明,两颗糖就让八哥哥哄得团团转。”

  他忍不住笑了,是啊,小时候的苒苒很傻,长大的染染聪明到让人无法置信,还以为成长会让人改变这样多,没想到在本质上,她依旧傻气。

  见他不语,染染仰头望着他,再次确定的问道:“八哥哥,约定作废,好吗?”

  他能说什么,硬是逼她履行六岁时做的约定吗?但那究竟是约定还是戏言?

  太子点点头,回道:“好,约定作废。”如果这个回答能够让她安心的话,何乐不为。

  她松了口气,让两道细眉,“八哥哥,统一诸国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的治理方案。”

  “你又懂了?”

  “当然,我懂的可多着呢。你想想,要是同一个国家的百姓说着不同的话、写不同的文字,连量米的标准都不相同,那么就算你用战争赢得那些土地,他们终归还是不会认同自己是大梁人。”

  太子被她这番言论拉去了注意力,暂时忘了沮丧,带了点兴味问道:“所以呢,该怎么办?”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染染把秦始皇那套拿出来讲,当然,她不会傻到提出焚书坑儒那种“名留青史”的事儿,她把主题放在教育与选贤与能上。

  两人越说,兴致越高昂,说到日偏斜,说到迎来从宫中回府的云曜。

  染染皮皮地凑上前,看着云曜的臭脸,笑问道:“怎样,没有公主可以娶,很伤心吼?”此话一出,她才发现气氛不对,尔东不断给她使眼色,她方才寻隙拉着尔东悄声问道:“东哥哥,怎么回事,是不是少主拒婚,皇上给他排头吃了?”

  尔东叹了口长气,回道,“少主没有拒婚,赐婚圣旨这两天就会下来了。”

  闻言,染染当然呆掉,过了许久,她缓缓的抬起头,奇怪了,分明是晴天,怎么会听见轰轰的霹雳声,随着震耳声响,她的心被劈成两半……

  呆立好一会儿,染染追着云曜奔进屋里,她那慌乱失措的模样让太子和尔东都不放心,也跟着追了过去……

  染染想不明白,云曜明知道这件事不可以,为什么会同意赐婚?丽贵妃到底用什么东西做为要胁,逼得他不得不点头?难道丽贵妃不知道太子和云曜的真实身分?

  不可能,丽贵妃在很多年前就隐约猜出来,云曜也提过丽贵妃乍见他时,那震惊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就算丽贵妃头脑崩坏,也不至于鼓励女儿搞乱伦,到底是什么原因?

  染染非得要云曜给她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于是她大喊一声,“云曜!”

  听见她的呼唤,云曜转过身望着她,随即一抹微笑浮上他英俊却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

  那不是她看惯的那种胸有成竹、温润洒脱的笑意,而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凄凉,蓦地,她的心渐渐泛起冷意,他什么话都没说,她却明白,完了……什么东西完了,她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完了!

  一声叹息,云曜的心凉透,彻骨的寒意从骨头里渗出。

  那天,他是真的被染染说服了,他想试着不当忍辱负重的石碑,他想拥有瞬间的美丽光华,想为自己的真心,追求一份畅快舒坦。

  他还以为当事情告一段落,肩上的重担放下,他可以用仅存的短暂生命尽情放纵地爱一回。

  两世为人,他始终不懂情爱为何物,直到上天把染染送到他身边,然而最终,他还是被上了一道枷锁,他与她,终究无缘无分,他终究要教她彻底伤心。

  云曜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是当他启唇的瞬间,鲜血喷出,像一朵灿烂的彼岸花,成了两人眼中最刺目的红。

  鲜血喷上染染的衣裳,她懂了,他不愿意的,他伤心的,他必定千方百计抗拒过,只是他输给了强大皇权,赐婚伤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

  她点点头,一步步朝他走近,她想告诉他,没关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好,她想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能流传千百年,正是因为不是喜剧收场;她也想说,有时候把爱收藏在心中,比表现在行为上更动人,她还想说,无所谓的,爱情只要我们心中有数就好……

  可是云曜没有等到她开口,她才走到他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便吞噬了他,不过在黑雾漫上之前,他清清楚楚看见她那晶莹的泪水。

  “少主!”尔东扬声大喊。

  “哥!”太子冲上前,一把抱住兄长。

  染染怔怔地望着云曜,她看得更清楚了,骄傲如他有多么难受、多么伤。

  “染染……”

  她转头,就见小翔虽然低唤着她的名字,可是目光却紧紧锁在云曜身上,她不知道小翔能够理解什么,但她在他脸上看见所有人的担忧。“快去找宁叔过来。”

  太子问了尔东等人,都没有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他实在别无他法,只能紧紧抓住染染的肩膀,哀求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兄长身子不好,兄长也说过,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仔细调养就会好,可他不是傻子,宁叔他们沉重又哀恸的表情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染染深吸口气后,抬眸看向他,异常冷静的道:“他身中雪蛊,通常这样的人活不过二十年,可是云曜已经二十三岁了,他为了你,坚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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