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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你们难道不知道,皇家玉牒已记上陆茵芳三个字?自此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注定要与王爷同生死、共进退?什么二小姐?哪里来的二小姐?在这个屋子里面,只有裕亲王妃没有二小姐。”

  那年匆匆一眼,她便爱上坜熙,听着皇帝的赐婚圣旨,她满腹不平、满心妒怨,那样英雄伟岸的人物,怎就与她陆茵芳无缘无分?

  在陆茵雅的大喜日子,她在窗外,声声诅咒、句句毒怨,她甚至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只要陆茵雅死,她愿意终年茹素、诵经万卷。

  她的诚心感动天地,坜熙不待见陆茵雅的消息传来、陆茵雅成了妒妇的消息传来、坜熙迎涂诗诗为侧妃的消息传来……每个让陆茵雅难堪的讯息一传回陆府,她都高兴的祭天谢神。

  然后,在她千盼万盼之下,陆茵雅终于死了。

  然后:心心念念的赐婚圣旨又来到陆府,上天终于把机会交到她手中。

  再然后,她一日盼过一日,等得心力交瘁,如今,她终于要成为龙坜熙的枕边人。

  忍不住,她又想感激神佛、感激老天爷,感激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未来……她发誓,她将尽最大的力气,助坜熙成为太子,成为皇帝,陆茵雅无福消受的华夏兆民之母,就由她陆茵芳来承担!

  伶俐乖觉的贴身婢女小红匆匆走来,低声道:“王妃,时辰到了。”

  时辰终于到了吗?很好,走出这里,她将截然下同。

  陆茵芳淡淡一笑,“母仪天下”四字印上脑海,仿佛间,她看见万民匍匐于脚边,她愉快地让小红为自己盖上红巾,任由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掩去她姣美容颜,掩去她眼中的野心勃勃。

  拜别父母,陆茵芳让小红扶出大门,小红在耳畔轻声道:“王妃,该上喜轿了。”

  红盖头下,她依稀可见轿子处处雕龙画凤,是从未见过的精美华丽,此等銮轿只有在纳太子妃时才有,寻常亲王本无先例,如今由皇上御赐一辆,足证皇帝对坜熙心意。

  陆茵芳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日后王爷登基,她要享用的岂只是太子妃的銮轿而已。

  迎亲队伍起程回府,陆明卫一路送到二门外。

  从陆府至王府并不算远,却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那是因为除嫁妆之外,迎亲队伍当中还有三百名宫廷侍卫,前前后后簇拥着坜熙前行。

  喜轿从中门入府,来到前院堂前,陆茵芳被搀着下轿,踩在红毡上一步步走进正堂,跨过火盆,她从盖头下往旁边看,隐约看见一双靴子,情不自禁地,她笑逐颜开,这一日,她等了多久呵。

  在送嫁队伍进了门后,宫廷侍卫见任务完成,便由小队长向坜熙行礼致意,回转皇宫向皇上复命。

  正厅大门嘎地关上,屋里突然出现一片与喜事不符的安静,陆茵芳隐约可听见王府总管在外头一一点收嫁妆的声音,而屋里,似乎除了几个下人和王爷之外,再没其他客人?

  陆茵芳耐心等着行大礼,这几日,大婚礼数她演练过无数次,便是女官不在,她也暗自练习,她不容许自己出现一丝差错,只是……她等了又等,只等到窒人的静默。

  “送陆姑娘回房。”坜熙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名仆妇上前搀起她。

  回房?可他们尚未行拜礼、尚未上告天地,怎地就要送她回房了?

  陆茵芳的拳头紧了紧,想自行揭开头上的红帕子,问问清楚,他为什么喊她陆姑娘?她的名字不是早已入皇家玉牒,他这番做为是什么意思?

  可最后,拳头松下,她终究是没这等勇气。这里,是王府、不是陆家……

  喜房里,茵芳头上的大红飞凤盖头还没被揭开,眼前只有一小方红色的天地,她低着头,耐心等待,等待谁来对自己把情况说分明。

  她脖子酸极了,委屈在心底缓缓凝聚,聚出一丝恨意。

  陆姑娘?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全盘否定她的存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断袖说法,她半个字也没信,怎地,还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咬着牙,不甘心受屈,正想动手揭去头巾,却听见房门呀地一声打开,她止下动作,把手藏到身后。

  她细辨着进门的脚步声,那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好似每行一步都要思索上半天。

  微微仰起脸,她在红盖头下见到那双熟悉的靴子。

  是他?王爷终于来了!

  不过一瞬间,恨意消散,委屈遗失,她只认得他是自己藏在心底爱了若干年的男子。

  笑容重新回到脸庞,她在心底迫不及待说着:快掀喜帕吧,你将会看见我珠圆玉润的脸庞,看见我明眸若水、绅韵流动,看见自己娶了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可是,她等过许久,始终等不到坜熙来掀红巾,当新郎的,不都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未来将携手一生的妻子?

  没想到,她没等到坜熙的动作,却先听见他赶走喜娘仆婢的声音……

  屋里静了,龙凤烛上的火焰,像在熬他的心似地,面对陆茵芳,坜熙有罪恶感。

  坜熙看一眼红木桌上那柄金色秤杆:心中绑上千斤重锤,牛不想喝水,便是把它的头给压进河里,也成不了局面,他不明白,聪明睿智的皇帝,怎么弄不清楚这一点。

  他清清喉咙,说道:“陆姑娘,今日累了吧,早点休息,这屋子就留给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话说完,他走出喜房,门推开那刻,犹豫的脚步声转为轻快。

  陆茵芳尚未反应过来,坜熙已经翮然走远,待她弄懂他的意思时,猛地,她扯下头上的红帕子,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

  就这样?他将她一人独自丢下?太过分!他凭什么、凭什么!

  眼眶红了,她望向一屋子的红,沭目惊心的红……这不是她心心盼盼的场景呐。

  新房的雕花小窗半开着,皎洁的月光照进室内,两尊龙凤呈祥宝烛,在桌上烁烁的映着火焰,桌子上,子孙谆谆、长寿面、各色点心摆了满桌,装着交杯酒的银制杯子正在嘲讽似地,双双在她眼前闪耀银辉。

  怒不可遏,她恨恨地摔了礼冠,陡然间,恨意像是无底深渊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她霍地一伸手,把满桌吃食扫落地面。

  那两尊烛火一沾上桌布,迅速地燃了起来,她细致美好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阴毒的目光望着烧起来的桌子,眼底有着一丝报复的痛快。

  好啊,烧大一点、再烧大一点,最好把整座王府给烧个精光,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返身,她粗暴地抓起床上的百子千孙被,一并丢进火堆当中。

  她狂恨、她越是愤怒,怒火越是疯狂地滋长,精瞳如电,她噙起蚀骨沁髓的笑容,狠狠地吐出一串字句:“龙坜熙,今日你加诸我身上所有的屈辱,来日,我必当千倍、万倍还诸于你!”

  门猛然被推开,一群下人看见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护着王妃往外跑,然后提水的提水、救火的救火,而陆茵芳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堆火。

  “王妃,您受惊了!”总管飞快上前,弯腰致歉。

  她回神,翻转了几回脸色,吞下满腔怒意,立刻换上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小心弄倒烛台,本想救火,却弄得火越烧越太,真抱歉,第一天就弄出这般动静。”

  “王妃,这是哪儿的话,您没事就好。”总管连忙安抚。

  “王爷在哪里,书房吗?可否领我到王爷的书房,我想亲自向王爷领……”

  话没说完,一阵软甜却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

  “想利用烧掉新房当话题,去勾引王爷与你洞房花烛夜吗?别想太多,为了不想娶你进门,王爷不但与皇帝争执起来,被禁足王府,还宁愿让人四处放消息,说自己有断袖之癖呢。这般坚持的态度,怎会因为烧掉一个区区新房,就使王爷回心转意?”

  陆茵芳猛然转头,看见一个头顶金璃璎珞,身穿滚银丝边玫瑰绫袄,足踩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面带嘲笑、半倚在树旁的女子,她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眼里流出一丝落井下石的得意。

  陆茵芳一下子就认出她的身分,她是王爷的侧妃、涂御史的掌上明珠涂诗诗,也是那个让陆茵雅就此失宠的女子。

  她蹙了蹙眉,低头飞快地扫一眼周遭下人。

  大家似乎都惧怕于涂诗诗似地,明知她对王妃诸多挑衅,却也无人敢多发一语。

  浅哂,她岂是怕事的?要闹事得看手段、看本领,像她这般……她还没看在眼底。

  上前几步,她殷勤地握起涂诗诗的手,柔声说道:“你可是诗诗妹子?对不住,都怪我莽撞,扰了你安歇,我没别的多想,只想同王爷请罪,倘若王爷在妹子那里,姊姊就不过去了,还烦请妹妹代我向王爷致歉一声。”

  她越是扮弱,涂诗诗气焰越是高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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