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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埋在坜熙身边的人,只能看出坜熙正在做的事,却看不出他的背后目的,然文师父的一一点明,让他明白,坜熙比他这个父皇更懂得为王之道,更有为百姓谋福的心思,几番观察,他同意,坜熙绝非池中物。

  坜熙和惠熙是截然不同的,惠熙为商、满口都是道理,但除却赚进大把大把的银子、富了朝廷税收之外,看不出他为百姓谋什么福利。

  刚开始,他以为温室花房和惠熙的饱学斋一样,是为争得更多的银子所想出的点子,然文师父一番话,让他彻头彻尾改变想法。

  坜熙告诉文师父: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

  他辟温室,是为了研究更好的农事法,让更多的农民在不同季节能种出粮食,以温饱三餐,赚银子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想要的是为百姓开生财之道。

  坜熙还说:今大燕律法贱商人,但商人却得富贵;尊农夫,但农夫却得过贫贱。因此当今要务,莫过于使农民致力农耕,而奖励农民勤务最好方法便是“低税赋、轻徭役”。但是降低农事税赋,国库岁收便随之降低,因此他正在研拟一套公平的新税制度。

  文师父的话,让他更加仰重信赖坜熙。

  “朕已经看过你呈上来的奏折,壅熙除挪用库银,你还列下他的四项罪证,依你的意思,朕应该如何发落?”他想听听坜熙对壅熙、对手足相残的看法。

  如果坜熙心情好,他会试着跟皇帝分析自古以来,皇室层出不穷的兄弟阐墙案例,试着提出问题根源及解决方法,但不巧,今天他的心情爆烂,而制造他恶劣心情的人,恰恰是坐在上位的那个。所以……

  “儿臣的心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已经决定好怎么发落九皇弟,不是?”他清淡反问。

  坜熙的口气不好、态度更差,若要鸡蛋里挑骨头、治他一个不敬之罪并非难事,但他不怕,因为眼下不是好时机,皇帝再送他进宗人府的话,可没有一个笨雅雅会跳出来替他儿子顶罪,更何况,对付韦氏,恐怕还得他这个不敬的逆子来帮帮手。

  他才不会天真相信,皇帝让他与陆家联姻,单纯是为了保他成为东宫太子,皇帝正值盛年,他还想掌权数十载呢,挖掉韦氏,他真正想巩固的是自己的天子之位。

  龙壅熙蠢,以为白虎事件,皇帝只会将它当成兄弟之间的权力之争,错!当白虎攻击的目标是皇帝那刻,他想到的只会是弑君逆父,罪该万死。

  即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是位仁君,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今日大事,除了铲除韦氏之外,他还要彻底了断其他皇子的非分念头,让百官看清楚,结党依附是最不明智之事。

  “你认为,朕决定要怎么发落壅熙?”

  坜熙浅哂,此事他与雅雅讨论过,为何寿辰之事,皇帝选择不了了之?除了韦氏势力太大,尚且不能轻举妄动之外,有无其他可能?

  雅雅对他讲了个故事,现在他决定转述:

  “郑武公娶申国的女子为妻,名叫武姜,武姜生下二子,庄公与共叔段,武姜偏疼小儿子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许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不允。

  “庄公即位后,武姜请求庄公把制地封给共叔段,庄公说:‘制地形势险要,若是别处,我一定从命。’武姜便请求将京地封给共叔段,庄公允了。”

  “很多臣子不服,说:‘共叔段野心太大,京地哪会满足,不如早作安排,不要让他的势力继续蔓延,否则日后便难以对付。’庄公则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家就姑且等待吧。’”

  “不久共叔段命令西鄙、北鄙也要受他的管辖。公子吕就对庄公说:‘一个国家不能忍受两个君主,您若是要让位于他,臣便请求去侍奉他,若是不让,就请除掉他,别使人民有二心。’庄公则回答:‘不必,他将自取其祸。’”

  “不久,共叔段将西鄙、北鄙收为已有,并想扩大到麇延。百官不平,认为再继续下去,他将会谋朝篡位。庄公则说:‘共叔段对君王不义,对兄弟不亲,愈是扩大,俞容易崩溃。’”

  “最后共叔段修城、积粮,整补军备,召集军队,准备偷袭郑国,夫人武姜也打算开城做内应,庄公得知进兵日期,说:‘可以了。’便命臣子率两百辆兵车讨伐京城,共叔段大败,逃到共国。

  “如今,儿臣没猜错的话,父皇要的,不过是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

  坜熙用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来形容皇帝对壅熙的态度,可他话说得好听,表面上好像一面倒的批判共叔段,可这段故事留给后人评议的,除了共叔段的不亲不义、狂妄惇理之外,还有庄公的不仁与阴狠残暴。

  亲弟为恶,身为兄长的庄公不但不晓以大义,反而以静制动,姑息弟之恶,最后一击再击,赶尽杀绝,将他赶出郑国。

  坜熙用故事来暗讽皇帝明知壅熙为恶,却昧着良心装聋作哑,直到最后关头才跳出来伪装正义,既而牵丝攀藤,消灭韦氏若干势力,渔翁得利、其心可憎。

  他骂人全篇,却不带上半个脏字,算是骂人的最高境界了。

  一个国学门外汉的坜熙,不过听得雅雅一篇故事就能联想当下情势,饱读四书五经的皇帝、皇太后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讽,倏地,他们变了脸色。

  坜熙扬了扬眉头,他不怕,这样的对峙便是要让他们明白,他心底有多不爽。

  “你这是在指责朕吗?”皇帝的声音分外低沉,不悦显而易见。

  指责?没错,他是在指责他一意孤行、指责他刚愎自用,指责他以为天底下皇帝最大,爱怎么蛮干就怎么干,偏偏他,不买帐!

  “儿臣不敢,只是父皇此番对九皇弟,看似有情,实在无情;看似心疼,实是心狠,天家骨肉最难保全……儿臣明白,为君难,为君父更难,只是儿臣能理解父皇一片苦心,不知若干年后青史上能否同样理解。”坜熙躬身低头,隐去嘴角一丝笑意。

  “你、你胆子大得很呐!”

  皇帝震怒,为陆茵雅,他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难怪他要对属下恐吓——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甚至还撂下话,要让皇帝上陆府迎亲。

  坜熙早就等着密使把这些话传到他耳中,早就等着一个时机对他挑衅,他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传达自己对联姻之事的不痛快。

  皇帝长叹,这家伙的心计,一日深似一日呐。

  他揉揉眉心,手指在眉间停留许久,随后,口气平缓下来,开门见山说道:“看来,你对朕的安排相当不满?”

  皇帝竟然忍下来,未对他大声斥喝?坜熙理解皇帝的隐忍并非出于天伦之情,而是关系着统治者的虚伪利益。刨除韦氏,他需要陆氏来稳定朝野,轰走了壅熙,需要一个太子来稳定民心,而龙坜熙的名望、能力,恰恰是最适合的人选。

  很好,他也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起暗地操盘,他更喜欢上谈判案。

  “是,儿臣身边已经有一位陆府千金,不需要另一个陆府干金来增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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