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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母后怎不说话,生儿臣的气吗?”壅熙战战兢兢地望向皇后。

  “你不小了,再不好好学习治国经纶,将来一旦登上大位,如何服众?那些朝臣一个比一个精明干练,难道你想当阿斗,教人遗笑千年?”皇后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关心还是责备。

  壅熙心一凛,咬住牙根,眉头一紧,急道:“王师父说我的弓箭射得不错。”“不过是雕虫小技、匹夫之勇,即便你练成绝世武功,难不成你想靠弓箭夺天下?”她嘴角噙起冷讽,堵得他无语。

  见他猥琐平庸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再叹。“无论如何,此番皇上办寿辰,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好好耐心等着,终有一日,本宫自会让你得偿所愿。”这是她对父兄的承诺,她会办到的。

  “是,母后。”壅熙低头,一双阴鸷的眼睛死盯着地板。

  他不敢争辩,但心底不服气,他认定皇后在敷衍自己。外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王公大臣们,便是平民百姓也明白,坜熙是父皇心底最适合的太子人选,谁晓得哪一日、哪个大臣心血来潮上折子,坜熙便成了东宫太子,到时,覆水难收,他找谁哭去?

  “下去吧,有时间耍心眼、使阴招,倒不如好好念书,在你父皇跟前做一番表现,让皇上、朝臣都见识到你的才能。”这种事,她从不必对儇熙提醒,可他做的每件事皆是出人意料的好,上苍怎地无眼,收走千般万般好的儇熙,却把平庸无能的壅熙留下,这是在折腾谁?

  “是,儿臣遵命。”他咬牙应下。

  壅熙转身退出大厅,临行前,他向皇后抛去冷冽一眼,离开清华宫,他低下头、闷着气,踩着重重的脚步回自己屋里。

  一路上,远远见着他,宫女、太监纷纷避开,自他得势至今不过短短两三年,整个后宫所有人都晓得,这个主儿不是好相与的。以前无所仰仗时,便常使阴教人受罪,现在有皇后撑腰,大家能不胆颤心惊,避之犹恐不及?

  壅熙走进所居宫殿,见无人出来招呼,火气蹭地冒了上来,扯开嗓门、大吼一声:“满屋的王八羔子全死光啦!”怒声方过,屋门猛地一开,几个奴才奔上前,跪地请安。

  “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饶命,奴才不知道主子回来,迎接不及——”“屁话,什么迎接不及,为什么门口没人守着?为什么全关在屋里?在说我和我母妃的闲话吗?还是在嘲笑我,想看我能猖狂到几时?”他一阵暴吼,却吼不去满肚子火气,他最最痛恨皇后打量他的眼神,好像他不过是一般般人物,比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要不如。

  “主子饶命,奴婢不敢。”一名宫女伏地,频频叩首。

  “不敢?我看你们一个个胆子比天大,是不是见我母妃品级太低,便轻忽怠慢了起来,行,明儿个我把你们全送到我父皇屋里,看你们能不能熬出个妃后。”“主子,您这么说,是折煞奴婢了。”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春花出来说话,她仗着服侍云嫔多年,还算被看重,便多说了两句。

  可春花没料得壅熙正满心怒火,哪里想得到她是被谁看重,脚一伸便往她胸口用力踹去,力道之大,踢得她整个人往后仰倒,后脑狠狠地撞在台阶上,一口鲜血从她口中疾喷而出,整个人登时晕了过去。

  这番动静引来屋里的云嫔,她飞快跑出院子,见儿子发那么大火,连忙上前劝阻。

  “壅熙你在发什么脾气呀!”“他们一个个眼高于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一个森然目光扫过,众人登时垂下头,不敢相视。

  “是吗?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奴才,竟敢这样对九爷,成,明儿个我往清华宫里转一转,让皇后把你们都遣出去,免得在这里碍人眼!”“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一群太监宫女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捂蒜。

  云嫔骂完宫女太监,转身对壅熙说:“你也真是的,奴才要打要骂有什么难的,万一把身子给气坏,可怎么得了,走,进屋里去,母妃给你留了点心——”云嫔缓声把壅熙哄进屋里,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才松口气,留下两人送昏厥的春花回屋,其他人则赶紧进屋小心翼翼伺候盛怒的主子。

  待壅熙换上干净衣裳,吃过点心后,云嫔给身旁的宫女使眼神,让她们离开屋子。

  她扯扯儿子的衣袖,压低声音说:“往后要教训奴才,别闹出那么大声响,前阵子,春花无意间听见瑜妃和宛妃在闲话,她们说你性格暴戾,常虐待下人。我真担心,这话儿若是传到你父皇耳里,可怎么得了。”“意思是,我堂堂一个皇子,连教训奴才都不成。”猛地一捶桌面,他忿忿不平,憋屈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怎地,还要他去看那班奴才的嘴脸?

  “话不是那么说,前堂情势未明,你外公也捎信来,要你多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他们便是要推崇你、说你的好话,也得有事可说。我最担心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万一那些没心肝的在外头胡传,把你说得不成样——唉,后宫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咱们好不容易有了出头日,可千万别丢了。”壅熙灌进一杯杯清茶,镇压下胸口怒气,反复细思,不得不同意母妃说的话。

  “壅熙,到底是什么人招惹你,让你一回屋就大发脾气?”“还有谁?现下整个后宫里,除了皇后谁敢动我分毫?她压根儿看不起我,说我匹夫之勇,说我的弓箭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那眼光——她准是在心底拿我同龙儇熙比较,哼!龙儇熙再强、再好,也已经死透了,说不定,骨头都成灰了,难不成还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同我一较高下?”他嘲讽道。

  “拿你和儇熙比?疯了她,龙儇熙身上可没有半滴韦家人的血,何况,如果不是龙儇熙那个下贱的娘,皇后会到现在一无所出?她脑子有问题,你别同她计较,记住,在她面前千万要忍气吞声,往后,咱们还有仰仗她的地方。”“我知道,那个气话,怎会搬到她跟前讲。”“那就好,往后没事少往清华宫跑,免得惹回一肚子气。”“我当然明白,若不是今日探得坜熙要在父皇寿辰时,送上几坛酒和一对白虎,我哪会往清华宫去?

  “我急急忙忙跑去向皇后报讯,心想皇后人多,若是她肯出手帮忙,酒里做点手脚、在寿辰上闹出点事儿,父皇怪罪下来,坜熙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倘若运气好,事情闹得更大些,说不定能一举除去龙坜熙,届时,还有谁是我的对手?”“不错耶,不愧是我的儿子,能想出这么聪明的计策。”“可皇后却要我别轻举妄动,还说什么我想得到的,龙坜熙岂会料想不到。那话是什么意思,是指我没脑子吗?”“壅熙,别生气,事关重大,皇后说得对,的确不该轻举妄动,不如——”她沉吟半晌后,续道:“不如明日你出宫一趟,找你舅舅好生商量,有你舅舅相帮,方能成大事。”壅熙想了想,点头,现下皇后不肯出手,能帮他的也只有外头的韦家人了。

  他从鼻子里重哼一声,就不信龙坜熙有那么厉害,恁地扳不动。

  人人都说,“毙虎者饱食虎肉,畏虎者葬身虎口”,今日他倒要看看,坜熙那对白老虎的屁股,是摸得摸不得?

  一双阴鸷的目光转过,他冷酷一笑。

  狗子胡同里有一间占地颇大的民宅,里头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十间屋子,那宅子原是韦氏的祖宅,自从韦家出个皇后,韦氏一天天发达起来,越来越多的韦家男人当上高官,纷纷搬出祖宅。

  眼前这间老屋子里住的是禁卫军统领韦应东,他是云嫔的亲哥哥,论起辈分,他该喊皇后一声姑姑。

  刚下早朝,壅熙便找上韦应东。

  韦应东是个方头大脸的粗鲁汉子,他有一身好武艺,在几年前朝廷的考试中夺得武探花,因他有韦氏撑腰,很快便破格拔擢,成为禁卫军统领。

  两人在屋里密谋半日,直到日头偏西,华灯初掌,壅熙才离开狗子胡同。

  走出韦氏祖宅的时候,壅熙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走在前头,韦应东跟在后面,弓着身子,唯唯诺诺。

  “舅舅,此事就要靠你鼎力相助了。”壅熙一声舅舅喊得他心花怒放。“九爷千万别这样说,有机会能够为九爷办事,便是肝脑涂地,臣也在所不辞。”“舅舅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喊什么九爷呢,要不,就同我娘喊我一声壅熙吧。”他拍拍韦应东的肩膀。

  “万万不可,礼不可废呐,九爷是千金之躯,岂可与我们相提并论,往后九爷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韦应东一脸惶恐地说。

  两人客气好一番,临行前,壅熙不忘再次提醒。“那东西,便劳烦舅舅替我找找。”“是,最迟三日,臣定将东西送到九爷手中。”“多谢舅舅。”两人拱手相辞,韦应东扯出一张大笑脸,目送壅熙离去。

  时来运转了!往后他可得好好巴结这个小外甥,以前老觉得壅熙怯懦无用,没想到他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人物,好好跟着他,往后自己的前程全系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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