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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容儿,不要怨我,我说到做到,给我时间,你将看见我今天说的甸句话都会实现。”

  她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叹息。

  伪君子!她心底再度浮上这三个字,将他的保证拒于耳外。

  突地,她想起那句再粗俗不过的句子“当娼子还想立牌坊”,许莘当真以为可以掩尽天下人的耳目?

  他依然在她耳边叨絮,她半句都听不进去,迷迷糊糊间她再次入睡。

  这回,她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来时她听见屋子里两名女子的对话。

  “你别怠慢主子,世子爷临去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把人给照顾好,你好好守着,我去熬一碗燕窝粥候着,待主子醒来垫垫肚子。”“她是哪门子的主子?”一个略髙的声音回道。

  “你在说什么,她是世子用大红花轿拾回来的,怎么说咱们都该喊她一声奶奶。”她压低声音。

  “千么这样奉承?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爷不过是想用她的血肉来医治郡主娘娘,你以为这么奉承着,世子爷会高看你一眼,将你开脸收房?”她的话尖锐刻薄。“碧玉,你在说什么,难道世子爷的命令你都不听了?”

  “谁说不听,我自然会好好监视她,不让她给跑掉,否则郡主娘娘的药引可就没啦。唉,说到底,都是咱们世子爷对郡主娘娘死心塌地,为了她,竟肯让一个低三下四的人进咱们府里。”“一张嘴巴说的尽是不三不四的话,世子爷说过,主子是个大夫,救过不少人,咱们得敬着她。”碧玉没好气地回话,“你还喊主子,不过是个从后门拾进来的小妾,主子?这话说出去,你我的身分都要矮下一截。”“算了,我不同你说,我去熬粥,记得,主子醒来要好生招呼,千万别怠慢。”门开,门关,婢女走出去,谨容轻轻张开眼睛。

  她的脸朝里头,苦苦的笑意从唇间漫开,原来她只是个从后门拾进来的小妾,原来那个庞大的迎娶队伍只是为了安桃花村民的心,原来……羊入虎口是这番感觉……

  要认命吗?体贴那两个男人为张钰荷的付出?用自己来交换父母兄长一世顺遂?用自己的血换得一场虚幻的荣华富贵?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被欺被骗,不甘心把后半生耗在这块肮脏的地方,她,要逃,

  只要逃回桃花村,就会有人替她出头,不管是翁爷爷还是村人,是了,她曾医治过许多京城贵人,只要把事情闹大,将晋远侯府的不仁不义,恩将仇报掀出来,她不信天底下没有公理公义,她深吸气,出声,“来人,我要洗漱。”

  碧玉从外头走进来与谨容四目相望,碧玉脸上本是轻鄙不肩的,但目光交错间,谨容沉稳笃定的气势竟让她出现两分惧意。“去烧热水,我要洗澡。”

  碧玉虽不满,但还是扭着身子走出去,临行,嘴边叨念,“哼!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谨容没同她计较,在碧玉出门后,她缓缓下床,抉着墙,每步都走得很稳。

  她坐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发青的小脸。

  她明白七线蛊的毒难解,但在积毒未深之前,她可以试着针灸将毒素导出,翻卷袖子,她发现手管的肿胀消褪不己。

  己经有人替她导过毒?是谁?是他吗……简煜丰?低头,凑近手管细闻,她没猜错,尽管他试着导毒却也无法尽量减少,七线蛊的毒带着淡淡的桅子花香气,久日深,香气会益发浓郁,引得蝴蝶趋近,与人翩翩为舞,这算……意外收获。

  谨容失笑,看来她苦中作乐的本事未减。

  第四章 点滴之恩涌泉以报

  像是补偿似的,金饰锒器,绞罗绸锻,古董摆件,什么东西昂贵便往谨容屋里搬,光是她最常用的书桌上头就摆了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鋈、琼林的水鋈白玉笔洗、一叠雪白细致的泥金笺,以及一整排垂挂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许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红,脾气更大上几分。

  然这神用痛苦换来的东西,谨容一个都看不上眼。

  每天简燈半都会过来为她把脉施针、开单熬药,可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过是想在张钰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确定她能源源不断供应所需要的鲜血。

  明知如此,谨容还是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说话、不发脾气,乖得让人以为她己经认命。

  许莘进门,方进屋就往谨容身边坐下,她没有转头看他,当过去那点幻想戳破,对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弥无踪。

  提笔落笔,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不坏,哥哥曾说如果他也能写出这笔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听说当今皇帝喜欢以字识人,可惜她是女子,进不得太医院。“容儿,钰荷她很感激你愿意为她疗毒……”

  许莘又在她耳边枯噪,不断重复着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难不成他以为多说几回,她就会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谨容想翻白眼,哪个人吃鱼前会向砧板上的鱼道歉?这么做,不代表下个轮回时鱼不会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矫情。

  还以为他很懂女人呢,否则怎会将自己,娘亲,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婶婶全哄得服服贴贴,让每个人见着她便将许莘彻头彻尾夸奖一遍。

  原来,只是因为不熟、因为隔着距离,才会把缺点看成优点。

  许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里有他,那么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对张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里无他,这些话只会让她对于自己的被骗更加怨怼,既然说比不说糟糕,他何不饶她一个安静,别来搅乱她的心?

  谨容不耐烦了,放下笔,转头望他。“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曾愿意过,只是身被囚禁,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许莘被她几句话给堵住,吶吶半刻后说道:“你莫要担心,简煜丰正在想办法,他会把你身上的毒给解除。”她又忍不住冷笑。

  —来,这话说得好像她该感激他。二来,她的医术不比简煜丰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谁都清楚。三则,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骗,用一个假造的婚事将她锁在晋远侯府?笫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晋远侯府半数家产。

  她是个大夫,偶尔会用假话哄骗病人安心休养,但重这话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为她很傻。

  看见她的讥诮,许莘企图说服,“你就相信煜丰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旧疾,皇太后的头痛之症,宫里太医无法可想,但简烴半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祖心。”他说服得太尽心,忘情地握上她的手背。

  谨容觉得恶心,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她必须做点事来转移心思,否则光想到未来得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过日子,她会发狂。

  不再理会他,谨容写下晕眩症状,原因及其治疗方式。

  见她拒人千里的摸样,许莘叹息……这些天,他碰壁碰多了,他知道她在生气抗议,如果有转弯方式,他绝不愿意伤害她。

  谨容听见他的叹息,她何尝不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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