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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予月侧脸望向擎曦。好怪,他到底是哪里与旁人不同?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鬼族的哥姊叔伯咻一下,通通不见了?讨厌,她和三舅话还没说完呢。

  发觉她在看自己,擎曦转头,冲着她一笑。

  他笑,是因为她老是偷偷注视他,也是因为她很夸张,天气又没那么冷,她整个人却裹得像颖小圆球似地,若是不小心绊倒,肯定会从山顶一路滚到山脚下,光想到她滚山路的模样,就够好笑了。

  予月嘟起嘴。他又在笑,他长得好看得不得了,但每次笑起来,就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在心底算计人似地,是不是该提醒提醒他,以后没事别乱笑?

  退开两步,她可不想被他算计,没想到擎曦一把香插上,就走到她面前,问:“暖玉有没有戴在身上?”

  她点头。那玉好得很,初初以为是从他身上解下、带了他的温度,才会那样暖暖、热热的,原来那是暖玉啊,难怪有它贴胸口,像在怀里揣了个小暖炉。

  “等哥哥赚大钱,买一袋暖玉给你串成衣服,你就不必包成小肉球了。”

  果然,就知道他的笑不怀好心眼,原来是想嘲笑她啊。别开脸,予月虽然是小丫头,也有脾气的。

  擎曦见状,笑得更狐狸了,想起那日祖父说起他和予月的亲事。在京城里,因为贺家和阿爹的名头太大,许多皇亲贵族都想把亲事算计到他头上,他烦不胜烦,每每听到都要恼上一恼,撂下话说:“我的妻子要自己挑!!”

  可这回祖父的说法……怪了,他竟然不排斥,予月只是个小丫头,又不是个多漂亮的丫头,可他光是听着、想着,整个感觉就像唱上一杯冰凉清爽的蜜茶似地,全身上下都舒爽。

  予月对擎曦的目光视若无赌,转到母亲身边,扯扯她的衣袖。

  “阿娘,三舅舅问你,还喜不喜欢桂花?”

  听见女儿的问题,孙沅沅脸上满是惊喜。桂花是她和三哥哥最喜欢的啊,从小她就和三哥哥亲,常有人说他们长得很像……弯下身,她两手压在女儿肩磅,柔声地问:“你看见你三舅舅了?他好不好?”

  她认真回答,“三舅舅知道阿爹待你好,笑得很开心,说如果你还喜欢桂花,是不是可以在他坟边种上一些。”

  后羿抓抓头,满脸懊恼。成亲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妻子喜欢桂花,该死!

  他对沅沅太不上心。

  拉起女儿,他说:“予月,你告诉三舅舅,赶明儿个,阿爹就找人来这里种上一大片。”

  “擎曦哥哥过来,三舅舅就不见了。”她埋怨地往擎曦瞥去一眼。

  孙沅沅有些失望,却还是说道:“没关系,你三舅舅会看到的。”

  她走到三哥坟前,合掌,闭眼同三哥说话。

  擎曦听见予月同她阿娘的对话,皱起眉头,笑意驱逐。这丫头有阴阳眼,还能同鬼魂对话?这种能力对鬼、对旁人都是好事,她可以两边相帮,可对她……心情不自觉闷下。

  虽没学过五行八卦、风水命理,可是擎曦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多少也涉猎一些,他眼底不自觉流霖出来的同情,看进贺老太爷眼底,很满意。这孩子心眼多、城府深,看的事情、见过的世面又比一般孩子来得多,因此从小心肠就比旁人硬,没想到他会怜惜予月。

  回程,起风了,天有些冷,几个孩子却不肯上马车,贺老太爷自愿留下来,陪孩子们下山,铺子里忙,便让后羿和孙沅沅搭上马车先回去。

  几个男孩子走在前头,嘻嘻哈哈一路玩闹下山,贺老太爷牵着予月走在后头,他时不时间她几句话,她对答如流,闪着智慧的眸子闪闪发亮,他看了也心疼,明白那是因为予月见识过太多生死,才会比一般孩子早熟。

  行经山下一户人家时,予月突然停下脚步。

  她愣愣看向屋前,贺老太爷发现她不对劲也跟着停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袍的年轻男子,在屋外满脸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又急又快,透愈出焦郁的心境。

  予月偏过头,视线定在男子的身后,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裸掉光叶子的枯树,但她却看得十分专注,贺老太爷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按在自己额头,念一串咒语后,再张开眼,他看见予月所看见的。

  那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她满头散发、涕泪纵横,身子下方沾满猩红鲜血,身后有牛头马面用锁链拘着她,不准她向男子靠近。

  她喃喃地说着话,好像怎么讲都讲不完。

  不多久,一名老妪佝偻着背,双手抱住新生娃儿,脚步蹒跚从屋里走出,她低声对男子说了几句话,只见男子放声痛哭,连孩子也不肯多看一眼便冲进屋里。

  那白衣女子见此,哭倒在地,她伸手朝向屋子,神情哀伤不已,贺老太爷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但显然予月听见了,她定眼望向那名女鬼,目不转睛,眼眶微微泛红。

  擎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转回来,他停在予月身边,望向那户人家,老妪抱着小孩痛哭,他再顺着予月的视线,转向那块没有人的树下。

  她在看什么,又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啦?不会吧,那么容易见鬼,她是什么做的,鬼磁石吗?往哪边一待,鬼就会成群结队集体来?

  他瞄了一眼她要哭不哭的表情,心更闷了。小孩子学什么哀伤,不由分说地,他握住她的手,口气不善道:“如果看见不想看的东西,你就这样、用办瞪它,它就不敢留下。”他不光说,还亲身示范。

  擎曦双眼瞠大,牛头马面似乎发现有人在瞪他们,转过身朝予月这边看过来,视线接触到擎曦的目光,像被什么吓到似地,满面惊讶、双肩微抖,伸手将锁链重重扯过,下一瞬,连同那名刚死的女魂魄,一起消失不见。

  连鬼差伯伯都怕他?予月不敢置信地望向擎曦。为什么啊?如果是普通小鬼也罢,他、他只是个少年啊。

  她满眼疑惑,贺老太爷一哂却不为她解答,予月低下头,心想:他果然不是好人,连鬼都怕他呢,她应该听阿爹的话,离他远一些,可是……他的手很暖和,她冷得像冰块的手心被他握住,整个人便热起来了,他比夏天的太阳还好用。

  “怎样,那东西走了吗?”擎曦问。

  “走了。”予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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