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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在路边,她又买了一杯热咖啡,不加糖和奶精,一个人的生活很苦,她需要更强烈的苦味来提醒自己,苦,不过尔尔。

  回家吗?姜非凡替她租的公寓里,有很棒的暖气,一走进屋里,就让人错觉走回台湾的夏季,可是那里实在太空虚,她不爱在暖暖的空间里孤寂。

  那么……再多走一下吧,一杯黑咖啡、两杯黑咖啡,就算让黑咖啡灌满肠胃,就算会彻夜失眠,她也甘愿。

  咖啡杯上传来的温度,驱逐掌心寒冷。

  她停在公园,望著一个占据整张椅子的东方男人。是流浪汉吗?光看他就觉得冷,他没穿外套、没戴耳罩,也没有帽子和手套。

  她走到他身边,细细凝睇他的五官。

  随性、凌乱的黑色头发在额间张扬,肤色略白,嘴上和下巴蓄著细细胡髭,他有张年轻性格的脸孔,方方的下巴、浓浓的眉头聚拢,眉宇间透露著强悍,阳刚的脸庞中央有著高而挺的鼻子,幸而有两瓣性感的嘴唇,中和了他恣意散发的冷硬。

  他穿著篮球鞋的脚边散放了几个空酒瓶,半眯的眼睛里是聚不了焦的迷惘,他手上抓著几张旧报纸,口袋里露出吃完的汉堡纸袋,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是一个……坚毅的男人……

  第一次看见姜非凡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这种人的压力很大、责任感很强,尽心尽力地让自己的生活登上冠军排行榜,十大杰出青年奖项就是为他们而设的。

  爸爸说,这样的男人习惯让自己过得很辛苦,但他的责任感会让身边的女人幸福。

  就是这个理由,爸爸替她选择了非凡,可惜非凡的爱情选项里的四个答案A是“范晨希”,B是“范晨希”,C和D通通都是“范晨希”,她企图想要把“黎雨佩”挤进去,殊不知,她把自己挤得不***形。

  用力摇头,摇得头有些微晕眩。

  不想了,非凡有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再斤斤计较他对她不够好,把他锁在记忆夹里,他不会痛,累的人是她。

  总有一天啊,她会让自己承认,她不是爱上姜非凡,而是“害怕一个人”。

  她的朋友很少,没有死党、没有知心,连手帕交也翻不出名单,女生很少像她这样的。

  她善良却不善交际,所有心事只能对抱在手上的加菲猫说,她叫它阿菲,阿菲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离开台湾那天,姜非凡对她说:“雨佩,你是该走进这个广大的世界,你要多认识一些人、开拓眼界,常常关在家里,会让自己太寂寞。”

  她同意了,她告诉自己,黎雨佩需要很多朋友,让自己不寂寞。深吸气……她选择对这个流浪汉伸出友谊之手。

  这是个烂选择,非凡肯定会这样嘲笑她。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他不在,反正他忙著和晨希嫂嫂建立新未来,哪有力气管她。

  “嗨,你会冷吗?”她歪著头,露出白得可以拍广告的牙齿,笑著问他。

  他不语,眼睛直直看她,原本涣散的眼睛为她聚了焦。

  他先看见的是她围巾下面的直长发,黑黑的、浓浓密密的一大把。

  为什么不把它们绑成马尾?可惜,那么长的头发绑成马尾,走路的时候,马尾在背后一甩一甩,一定很漂亮。

  见他不说话,她又说:“我有热咖啡,你要不要?”

  他还是沉默,脸上悲伤深刻。

  不明所以,她心头一拧。

  “你不是中国人啊?对不起,我不会说英文……”

  下一秒,她对他微笑,亲切地抓起他的手,把热咖啡放在他的手掌中央,然后把阿菲摆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取下自己的围巾,一圈一圈又一圈,圈到他脖子上。

  “好一点了吧。”她挥挥手臂,对他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好?要怎么好法?

  他在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不露齿,只是把嘴唇歪向一边,挂上讥讽的笑,让人搞不懂他是真心或应付。

  他的笑脸让人看了浮上淡淡的伤心,他也心苦吗?

  黎雨佩转头看向天际,鹅毛白雪创造出银白色世界,不知道漫天飞舞的雪能不能洗净世界上所有的不幸?

  搓搓手、缩缩脖子,她冷得更厉害了,不管流浪汉听得懂不懂,她温和地对他笑说:“我要回去了,你保重。”

  抱起阿菲,临行前,她又给他一个亲切可爱的笑脸,甜甜的,像加上枫糖的浓郁咖啡。

  白色的雪地上,两行小脚印规则地排列著,吐气,掌心的温暖拉回他被酒精麻痹的知觉。

  远远凝睇著白毛衣女孩,没了围巾替她收拢长发,风刮起,发瀑飞扬。

  他紧绷的眼角放松,抿起的嘴唇微微拉开。她……是天使?

  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时代广场上挤满人,喧嚣的人声伴随著震耳欲聋的音乐,热闹极了。

  黎雨佩夹在人潮间,不自觉的随著人群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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