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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没来得及发话,他倒是先出口——“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要笨笨的让人家打?你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你没办法逃离那群情绪失控的百姓。”

  他的口气冲了,失去平日的温文尔雅。他的眉目拧起,少了温温润润的微笑,曹璃懂,那叫做关心。

  一颗心,暖暖了起来。

  她从没忘记,在大家讨论要不要将她送回宫里时,只有他挺身为自己说话,只有他担心五尺白绫结束她的生命,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和他当朋友,绝对不吃亏。

  “你以为我和轩辕将军一样,身怀高强武艺,可以以一敌十,或一纵身就飞得老远。”她轻笑着回话。

  她笑的时候,瘀青挤在一起,带出些许疼痛,促使眉头不禁聚集靠拢。

  轩辕无发现了。“该死的,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我去找他们算帐!”他情不自禁拉近她,勾起她的下巴想瞧个仔细。

  曹璃退后了两步。他的举动太过亲密,她没忘记有个男人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是通行天下的规矩。

  “别算账了吧。”她转过身,把他的冲动当成偶发事件。

  走到窗边,那里有几件竹子,厚厚的雪覆盖住大地,连续几日的降雪,堆积出一个美丽的银白世界。

  那日,她对轩辕竟说:“大自然多简单,一场雪便可以盖住所有的污秽。”

  他回答:“人,没有那么简单,污秽藏不住,早晚会被揭发。”

  她知道,他指的是沈知清,他的贪婪不会让他屈居在宰相之位,早晚要推翻念璋,自立为帝。

  听说京城里风声鹤唳,许多人因妄议朝政被捕入狱,导致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大曹岌岌可危,但上位都却毫无所觉。

  她不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大曹当不当家,她无所谓,她只有意别再教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她想,轩辕竟会是个好帝君吧……“为什么不算账?”轩辕克温柔的声音拉回她飘远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一本账要算,你欠我、我欠你,倘使每个人都要把账打平,这世界会出现多少纷争?况且,若不是父皇没把本份尽好,怎么会引来那么多的人来找我算账?”

  “你能咽下这口气?”

  曹璃反问:“不咽下,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你的性格,不像公主。”

  “那公主应该是怎样的?”她倒是好奇。

  “就像那次我在颐启园里遇到的那些。”轩辕克说着。她笑了。

  “其实,公主是一种很辛苦的行业。”

  “行业?你有没有说错?”这倒是新鲜说法,把公主当成行业来形容。

  “公主一生下来,就注定无法在父皇面前占有地位,失望的不只是母妃,还有母妃背后的大家族。每个人都以为公主吃香喝辣、便宜占尽……的确,表面上看起来是的。”

  “公主一出生就有四个乳母、四个保母,有五名宫女、十五个下人在照顾,锦衣玉食,爱做啥就做啥。公主是人人羡慕的天皇贵胄,享有最好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用的?”

  “当国家出现对抗不了的敌人,公主是礼物;当父皇需要拢络大臣,公主是赏赐;公主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意愿,公主只是皇帝统领国家的一枚可用棋子。”

  “听起来,很悲哀。”轩辕克同情地注视了她一眼。

  “悲伤的不只这些。你以为争权夺利只有在朝廷上演?错,后宫也有一出精彩戏码天天在进行。受宠的公主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父皇不再宠爱自己;不受宠的公主战战兢兢,行一步得看三步,一句话想出口,得喉间吞吐三次,我们得懂得趋吉避凶,否则一朝不慎,害的不只是自己!”

  “身为公主要行事有节、进退有度,性格要绵里藏针,含而不露,在后宫,真性情是种罪恶,而心机、城府,是后宫生存的必备条件。”

  她出自一个龌龊的环境,得学着把真性情隐于面具后面,所以她好喜欢现在的自己,说话是为了想说话,而不是为了避祸,微笑是因为开心,而不是为了讨好巴结,她真心企盼有一天,自己能像钰儿那样任性。

  轩辕克笑了,“听起来,我们家钰儿比当公主幸福得多。”

  那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她羡慕她。“也只有在备受宠爱的环境里长大,才能养出这样一副性子。”

  “对啊,不知天高地厚,成天只会耍赖闹脾气……”

  “厚,二哥在背后骂人!钰儿不依。”

  轩辕钰不知道是几时来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她两手握住轩辕竟的右掌,态度亲昵。

  他一身黑布袍,颀长的身影临门而立,丰神俊朗,体态轩昂,那是个一出现就会霸占人们注意的身影,曹璃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间,下意识地,她避开眼睛,望向轩辕克。

  “谁敢骂你?有大哥替你撑腰。”他带笑道。

  轩辕克向前一步,曹璃理所当然隐在他身后。

  “灵枢姑娘,你上回说要给我的雪樱霜呢,已经说了好几天都没送来,舍不得吗?”轩辕钰的口气一贯骄纵,听久了便知她是有口无心,不是刻意教人难堪。

  曹璃被点名,不得不从轩辕克背后走出来。

  “抱歉,一直没得空帮姑娘送去。”她走到柜子旁,工作全交给药铺子里的人。

  轩辕钰取了药,凑近她道:“说好喽,你不可以把雪樱霜给别人用。”

  她莞尔摇头,不回话。

  这药,她是做出来给小小擦疤痕用的,那日钰姑娘见了,硬拿走一瓶,谁晓得一擦上心,或许药效太好,近日纷纷有人上门求药,她全允下,如今钰儿姑娘却说不能给旁人用,不是教她左右为难。

  “为什么不可以给别人用?”轩辕克问。

  “要是所有女人都跟我一样白,那有什么意思!”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以这般理真气壮地自私着,得用多少溺爱来惯?曹璃羡慕着。

  “小心眼。”轩辕克点点妹妹的额头。

  “是啊,是啊,我就是小心眼,我要大哥的妻子比谁都美不成?”说着,她靠到轩辕竟的身上去,笑眯眼道:“大哥,钰儿可是都为你哦,你要懂得感激。”

  他没答话,目光淡淡地审视着曹璃,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眉紧绷。她的伤仍旧鲜明……即使他明白,那样的伤不会容易褪去,心仍郁郁。

  见大哥不语,轩辕钰接话,“我早说啦,灵枢姑娘好得很,何必多跑一趟。走了、走了,咱们去找尉迟哥哥骑马。”

  曹璃低眉,继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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