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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就这样断了吧,割断感情、割破心,让里头的血流尽,就不会有汩汩的鲜血一遍遍重复着我爱你。

  她会好好学着的,学会遗忘、学会独立,学习把一个对自己无心的男人驱逐出境……狠狠抹去眼泪,她替他掖了掖棉被,下床,唤来在外头值夜的月桃。

  月桃快手快脚帮黎育清换上衣裳,用厚厚的雪狐披风将她给围住,再自床底下翻出早己收拾妥当的包衹。

  临走前,黎育清将早己写好的信放在桌上,那信的封口滴着蜡,压在上头的小丫头笑弯两道眉毛。

  黎育清率先走出,在她转身那刻,月桃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那是从夫人匣子里偷出的,她轻轻放在黎育清的信旁,转身离去。

  屋外,下着大雪,黎育清走出住了两年的地界,深吸一口寒冽空气。

  雪在泥地上积出厚厚一层,双脚踩在雪地上头,烙出一行印子,去年冬天,他牵着她、拄起杖,缓步在园子里走,来回一趟,地上印着一大一小两双脚印,脚印旁还有个小小的拐杖印子。

  她笑问:“我们五十年后也是这样的,两双脚印、一个杖痕。”他说:“怎么不是两个杖痕?”

  她甜甜偎着他,回答,“有你可以依靠,我干么要一根小木杖。”他又问:“五十年后是这样,那十年后呢?”她蹲下身,用掌心在雪地里捺下一双双小手印,说:“这里、这里、这里……这里会有许多双小脚印,他们在我们身边跟前跟后,一句句稚嫩的声音喊着爹娘,还有啊,你的脚印会更深更重。”

  “为什么?”他问。

  “因为有个耍赖的,闹着要让你抱。”他被她勾勒的情景弄甜了胸口,也跟着蹲下来,抓起她的手,熨贴在那小小“脚印”上头,发誓似的说:“那个时候,我一定己经变成一个好父亲。”

  “一定。”她用力点头,附和他的承诺。

  “你知道明年的脚印是怎样的吗?”她摇摇头,冲着他笑,眼底灿亮灿亮的,好像星子月光全落到她眼底。

  他说:“明年只会有一双大脚印。”

  “为什么?”明年他不要她在身边吗?眉头勾出问号。

  他看不得她忧愁,抬起她的脸,轻轻将吻印上,手冰冰的、身子冷冷的,但他的唇像是聚集了天底下的热源似的,让她在唇齿交缠间舍不得退开。

  他说:“因为明年这里会有个小宝宝,我舍不得你冻了双脚,我要丢掉拐杖,把你背在身上,我负责走,你负责在我耳畔说笑话。”她听着,蹲到他身后,两手圏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说一个老夫老妻相亲的笑话。

  此际,看着自己的脚印,黎育清凄凉笑着,他还真是未卜先知,她确实有个小宝宝,只是呵……他又怎会在意她冻了双只有一双脚印,是啊,从此形单影只,她将独自一路前行。

  临行,再望一眼熟悉的古柏居,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一样的,她落入相同的命运,轻轻地,她低喃一句,“建方二十年元月十八日,黎育清,殁。”雪突然下大了,纷飞的新雪掩住她的脚印,冰凉的空气显得天地更为孤寂,世间有情男女在这个夜里,缘分断绝……

  第五十一章 替妹妹讨公道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百次盯着同样的一张信纸,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掐紧的拳头突然松开,顿时,信纸飘回桌面,他垂下头、垮下肩,整个身子像老头子一样,缩了数寸,萎靡的他被抽干所有力气,他知道,该死的不是清儿,是他自己。

  她表现得那样明显,她对他己然死心,他却要迫她接受现实状况?他怎会不知何谓面服心不服,他怎会不了解那丫头有多倔强,他怎会以为,她改变了态度,就代表她己然心悦臣服,怎会相信自己扭转她心底的抗拒,她学会妥协让步?!

  他错估她,于是失去她……

  他己经数个日夜未曾阖眼,他不吃不喝也不睡,他派出所有人寻找黎育清,却杳无音讯,这几天除黎老太爷上门来了解状况外,只有苏致芬一路骂到他跟前来。

  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好聚好散,知不知道无缘为夫妻,至少还可以真心当朋友,偏偏你不依不饶把人给逼上绝境,你开心了、满足了、得意了?”他没有开心、没有满足更没有得意,他只有伤心、哀恸与沉重,他骑着马在京城里里外外到处找她,黎府、衣铺子、皂坊、静亲王府、书院……所有同她有一丝关联的地方,全都找过无数次。

  他失心疯似的策马狂奔,在前往乐梁城的半路上,活活把马匹给累死,他坠马,仍一瘸一拐地坚持要上黎家,他说,清儿一定在挽月楼等他。

  呵呵……直到那时候他依然在自欺欺人,就算在挽月楼,她也不会是在等他,她己经不要他了,她走得和来时一样坚持,她迫他迎娶,也迫他将她离弃。

  还说她是再柔顺不过的女子,却原来有颗最自负骄傲的心,她容不下沙粒、容不下瑕疵,她不容许婚姻里有任何不想要的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呢?

  她说:“不争才能看清事实,争就乱了,乱了就会犯错、失败。争一口气无意义,争来的都是假的,我从来都不想要虚伪的东西。”她说:“勤奋可以得到真实的财富,努力可以得到真实的名气,但靠争斗得来的,不会是一份真实的感情,我愿意为婚姻而奋战不懈,却不愿意去抢得一颗不属于自己的真心。”愿意为婚姻而奋战不懈,却不愿意去抢得一颗不属于自己的真心。”她说得这样明白啊,他怎会弄不明白?她不要在婚姻里头相争,她要爱情只属于两个人,她错以为他爱江云甚于她,她误认他的真心在江雪身上……这才是最大的症结点啊!

  他疯狂、他怒吼,他被她的误会弄得错乱,他像疯子似的在官道上狂奔,他要找到她、告诉她,“你错了,我爱你,真真实实地爱着你,没有虚假成分,没有加入半点修饰伪装。”李轩看不过去,点了他的睡穴,把他带回将军府。

  可他的梦里全是清儿,笑着的清儿、怒着的清儿、噘嘴不依的清儿……无数个清儿织就起一张网,将他牢牢网住。

  低下头,不由自主地,他又打开信笺,他被她的信制约了,不能不读过千遍百遍,直到每个字全刻进他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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