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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她躬身行礼,准备退下,这时站在门外的黎育凤人未到声先至,她满面笑靥说:“镛哥哥同八妹妹交代什么,要不要凤儿帮着记?”

  黎育凤已经十四岁,明年就要行及笄礼,比起两年前,她更加艳光四射。

  瓜子脸、柳叶眉,容颜绝俗,芙蓉般的清姿雅质,肌肤嫩玉生香,乌溜溜的发鬓上斜插着一支云纹白玉簪,额间一点媽红的莲瓣花钿,与她鼻下丹唇相映生辉,更添艳丽。

  为见齐镛,黎育凤刻意打扮许久,她穿一件月湖色衣衫,纤腰上系着八幅湖水绿湘裙,妩媚有致。

  这样的女子,任何男人见着都要春心萌动,但很可惜,齐镛并非好色之人。

  拉起虚假笑意,齐镛迎向黎育凤,被他这样一笑,黎育凤顿时神魂颠倒,激动到不能自己。

  黎育清瞄一眼齐镛,果真是人间妖孽呵,长得这样一副倾国倾城貌,身分又高高在上,哪个女子能够不倾心?

  黎育清向前,挡在两人中间,对黎育凤屈膝为礼,说道:“皇上赐婚,镛哥哥马上要成亲了,届时妹妹要进京同贺,哥哥这是在交代我嫂子喜欢什么东西,让妹妹事先备下,给嫂嫂做见面礼。”

  她这是在点醒黎育凤,别再痴心妄想,齐镛不是她可以高攀的男子。

  “成亲?!”黎育清的话像晴天霹雳,一口气劈上黎育凤脑袋,她大为震惊,不敢置信。“镛哥哥,你……”

  “觉得奇怪吗?本皇子已经十八岁了,在民间,许多男子都当爹啦。”

  他在黎育清面前自称哥哥,却在黎育凤跟前自称本皇子,其中差别多大,明眼人自当清楚,只可惜黎育风满眼震惊,根本听不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

  黎育清扯了扯唇,他的眼睛有病,黎育风的表情不叫做奇怪,而是惊吓,留着未嫁身便是想嫁与梦中人,哪知道一记当头棒喝,教小女子失心失意,失却爱情梦。

  这一刻,黎育清有点同情她了,即使她和她的娘一样可恨又可恶。

  黎育凤努力吸口气,想端起最后一分自尊似的问:“不知嫂嫂是哪家千金?”

  “是镇国公的嫡女。”

  他强调了“镇国公”和“嫡女”,想她一个小小主薄的庶女,凭什么同人家争?

  黎育清首度在黎育凤脸上看见了自卑。坏心狐狸!黎育清在心底偷骂他一声。

  眼看着黎育凤泫然欲泣,黎育清有几分不忍,她不想搅和其中,福身道:“如果镛哥哥和五姊姊没有其它吩咐,清儿先下去了。

  齐镛觑一眼黎育清急欲逃离的贼老鼠样儿,觉得好笑,他没阻挠她,只是心想这丫头对他还真是没有半分非分的想法。不过她那小模样,恰恰又证明了齐靳的话。

  看来,果真如此。

  黎育清顺利地逃出墨堂,临行前回首看一眼里头的人。

  她不知道该钦佩黎育凤的勇气,还是该看轻她的不矜持?

  算了,人各有造化,何必替别人烦恼这样多。

  铺好白玉纸,一锭徽墨握在掌心,一磨再磨,磨出满砚墨水,每转一圈、墨色渐浓,就像她的心情,一圏一圏沉重。安慰人的话该怎么说?她没有经验。说重了,交情太浅,说浅了,无关紧要,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吐口长气,她放下墨条,拿起毛笔沾饱墨汁,然后又顺着砚台边缘,将墨水一点一点顺回墨池里,几经思量,她方落笔。

  世子爷:

  昨儿个一阵大雨,把满园的花全打落了,清儿看着心疼,拿起帕子将花瓣——收礼,春未尽、花己残,徒留一身遗憾,是花的遗憾、也是清儿的遣憾。

  小时候,听邻居大婶说,有一地方的吃食,是连同蛋壳将未孵成的小鸭一起烹煮,吃时用汤匙将蛋壳敲开一个洞,先吸掉汤汁、吃掉卵黄,再啃食未成形的小鸭。

  听见这段话,心沉了数日,那是一条未成形的生命呵,怎就这样没了?它连日出的美、日落的盘都未收入眼底,怎能就此离去?

  我不知道,只晓得隔壁爷爷去世,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板上,大叔、大婶把嗓子给哭唯了,也无法将人唤回来。

  娘说:“人死后,会化成星子、化成云霓,看顾着这世间心疼他、爱他、念他的人,小鸭子虽死,但它会在高高的天上,庇佑生它爱它的鸭爹鸭娘。

  “哪一天,娘死去,也会在天上看顾着清儿和哥哥。因为只有你们好了,娘在天上才会过得好,你们开心、你们有了成就、你们平安幸福,娘才能够在天上对你们发出真心微笑。”

  这些年,我经常仰头望着天上的星云,对娘说:“娘,我和哥哥过得很好。”

  娘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温柔,但凡有一点点可能,能够把娘给换回来,我愿意倾尽一切去换,即使是我的性命。

  但,没有人可以为我做这个交换,我再伤、再悲,除了让哥哥为我心疼之外,没有任何帮助,于是我只能鼓劻自己好好活着、平安幸福着,让在天上看顾我的娘亲得以安心。

  奶奶见我捧着满帕子落花,知我心疼,揉揉我的头说道:“落花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嘴上没反驳,心底却是不同意的。

  落花非无情,它在技头张扬,为的是引来蜂蝶,为楂物结出新果、延续生命,它一心一意爱着养它、护它的楂株,即使死去,也要化作春泥,为它的心爱尽最后一分力量。

  世子爷,人的生命有定数,没有人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但不曾听闻有谁为着猜度自己的性命长短而惶惶不安,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人在乎疼爱,而自己也有在乎疼爱之人。有这些爱、这份牵系,人们便会心安度过每个日起曰落。

  小时候,有位游方术士帮我相命,他说我只有十八年的寿命。

  娘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却还要哄着我说:“不会的,我家的清丫头会长命百岁,会嫁给一个疼惜她的好丈夫,会子孙绵延,是个全福之人。”

  我明白,娘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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