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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一星期后,他到医院看幼琳,在走廊上看见奔跑的她,她有病人发生状况……

  不管什么时候看见,她都认真自信地工作着,半点都看不出需要帮忙的无助。

  他想,或许她是对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同情……只是,他对她,是同情吗?

  龚亦昕认为,她再不会和多事的姜穗勍有交集。即使他的脸孔不时钻进她的脑袋里,干扰着她的专注力。

  他长得很好看,她承认;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权威感,她不反对;他是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自信的大男人,她同意。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吸引街上每个女子,包括对爱情存有天真幻想的幼琳,如果不是她生病,有这样一个追求者出现,母亲恐怕迫不及待要两人走过红毯吧。

  幼琳的病情宣告之后,母亲向学校请长假,留在病房里照顾爱女,为了不引起更多的争执,她不再踏入幼琳的病房。

  这件事,如果让那个男人知道,又要骂她冷血了吧?

  无所谓,母亲从小给她的教育中,最成功的一个部份便是漠视别人的眼光。

  于是,她仍然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写论文、忙着朝“心脏科权威”的目标迈进。

  穗青已经出院,他以为自己再不会碰见那只骄傲孔雀,没想到,偶尔到医院探视幼琳时,双脚总会不自觉带着自己,走往有她的方向。

  对他面言,龚亦昕是个奇怪的存在。

  她美丽、聪明、能干,但每每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不是她的聪明美丽或能干,而是她那双不示弱的眼睛。

  对,不示弱。

  在她褪下衣服展示伤口时,眼底没有脆弱无助,即使满身的伤包裹在高领衣衫中,她离开后依然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工作。她从来不喊救命的吗?

  他比自己以为的更想她,想她的倔傲、想她噙在嘴角冷冷的笑,他甚至想着,这个女人懂不懂得开心是什么?

  这些问号开启了他的想象,于是他想她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

  幼琳告诉他,有关龚亦昕的故事,一个除了父母和本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的身世,那是她刚刚才弄清楚的事情。

  她说:“我真傻,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妈妈对姊姊的态度是恨,我还以为那是恨铁不成钢,是期望过高。”

  幼琳是真的傻,龚亦昕早就被锻炼成钢,哪还需要锻炼,又怎会是期望过高?

  幼琳说她现在,都不晓得该同情妈妈还是指责妈妈才好。

  他听了心底清楚,无论是同情或指责,对龚亦昕来说都无所谓,她早已筑起一道防卫墙,把自己摆在里面,而那个方沐树恐怕是打破围墙的第一人,然而他的背叛,逼她把墙筑得更厚实、更坚固。

  姜穗勍斜倚在病房门口,见到那名对她示爱的病患仍然不放弃地对她说着一句句的“我爱你”,她脸上依旧波澜不兴,静静地对实习医师们讲述他的病情,最后转过头对病人说:“钟先生,你可以办理出院了。”

  他猜测,她看着那病人,眼底却没有对方。

  微微一哂,他转身离开,发觉自己对她有着无限同情,不过……如果龚亦昕知道他同情她,恐怕会拿把锋利的手术刀,剖了他。

  龚亦昕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这里是她新买的公寓,贵得让人头皮发麻,她算高薪族了,不过每个月得将大部份薪水拿去缴房贷,并且未来十年,都得过着被房贷追逐的悲惨生活。

  会选择这里,是因为离医院近,病人有任何状况发生,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但“近”是要付出代价的。

  很公平,想要有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代价:爱吃高热量食物,就得以肥胖做代价;爱用名牌打扮自己,就得付出金钱为代价;爱上一个男人,伤心是终极代价……天底下,没有不必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

  停好车,手机正好响起,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门号,她不晓得谁是来电者。

  “喂,你好,我是龚亦昕。”

  “是我。”

  简短两个字,她居然就认出他。

  但她不愿意让对方知道,她的记忆里,还有他或他的声音。

  仰高下巴,她抬出骄傲,客气而冷漠的回答,“不好意思,请问哪位?”

  “你不记得了?我是方沐树。”对方的口气,有一分失望,她的目的达到。

  “你好,有事吗?”她慎重的说出每个字,每个字都小心地不让他听出,他还在她的记忆中。

  “我回来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聚一聚。”他话中带笑,强压下语气里的落寞。

  无论他是天真还是真的觉得无所谓,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伪装不在意,并不代表一切已雨过天青。

  “对不起,我得先查查行事历。”

  “我知道你很忙,你现在是知名医师。”

  她是,她用那种被他批评为——“生活过得像被什么东西追”的态度,战战兢兢、一步一脚印的爬到今天的位置。

  她没回答,他经过几秒又问:“听说幼琳住院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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