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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说一个字,他就蜷缩起身子,满眼防备地望着她。

  有趣,他的神情和“阿飞”看见老鼠时一模一样。

  阿飞是她的猫,猫抓老鼠是千年不变的定律,但,她的阿飞看见老鼠会拱起身子,虚张声势地做出攻击姿势,可事实上牠根本就是害怕,害怕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天竺鼠。

  放下宠物提笼和行李箱,她走到安凊叙身边,坐下。她屈起膝,嘴边噙起一抹冷笑。

  “生气吗?有什么好气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比你强的,自然要打压你、欺负你,哪天轮到你比他强了,他还不是得眼睁睁看你掠夺他的一切。”她清亮的嗓音说道。

  安凊叙转头看她,一脸质疑,掠夺两字像钟声,清脆响亮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与其在这里可怜兮兮地觉得自己受委屈,不如壮大自己,任谁也不敢欺负你。”

  壮大自己?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他只想要乖乖忍耐,忍耐到暑假,就可以见到妈妈;他想照着爸爸的意思,努力当好小孩,努力熬过这一年;他以为忍耐是力量,怎么会是……反击更有力?

  见他眼底的戒备松懈,阿雪淡淡一笑,十岁的孩子和肚子饿的阿飞一样好拐,她揉揉他的头,像揉阿飞的毛那样,她喜欢这个小子。

  “你想跟我走吗?”

  话出口,她才晓得原来自己还是会害怕,虽然那样有骨气的一挺背离家出走,终究这个世界于她太大、太孤单,她想要他这个盟友。

  安凊叙直直地盯着她老半天,才缓缓摇头。“不行,我要留在这里,等我妈妈来带我。”

  想起母亲,他脸上漾起一弯柔软笑容,漆黑的双眼涌入温暖。

  她扯唇,说不出心口涌上的滋味是什么,是嫉妒他还有妈妈可以来带他远离肮脏龌龊的家庭,还是害怕未来将要一个人生活?

  不,所有人都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知道她骄傲得就算害怕也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害怕。撂下冷笑,她起身,拿起宠物提笼和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远走。

  当时她并不晓得,这天,安凊叙望着她背影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依恋与不舍。

  再遇见安凊叙时,已经是八月底的事。

  阿雪在捷运站看见嘴角破裂、眼睛挂着黑轮,一脸无措的安凊叙,失魂落魄地坐在捷运站一角,垂下头,拧扭着自己的十根指头,无助得像只流浪猫。

  只花了一分钟考虑,她走到他面前。

  安凊叙顺着她的球鞋往上看,首先见到两条裹着黑色牛仔裤的腿,再往上,她的腰很细,细得用力一扭就会断掉似的,继续往上,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倔强自负却充满戒备的目光在看清楚她的五官时,瞬间温柔。

  他再不是几个月前那个乖巧的小可怜,他眼底增添了桀骜与愤懑,微扬起的嘴角噙着一丝冷漠淡笑。很好,他似乎开始认同这个社会的冷酷傲慢,阿雪有些得意地想着。

  至于她自己,独居的几个月时间里也有了若干改变,她的心更冷,她的嘴巴更坏,她也更勇于面对那群“长辈们”。

  现在的她,把寂寞当成零嘴,把孤独视为理所当然,她再不需要同党盟友,不需要友谊依恃,她要的是……另一只可以被改造的阿飞。

  “你去哪里?”她问得简短。

  “去找妈妈。”他答得简单。

  从七月初学校放暑假,他就一直等待母亲来带自己回老家,但七月份过去,八月份来临,眼看开学的日子渐渐逼近,母亲没来,父亲借口忙碌,不愿带他回去。他再也等待不了,便背起行囊和全部零用钱,独自返乡。

  “找到了吗?”看他那副落魄模样,她不必听就知道答案。

  “她,不要我了。”他眼中凝起寒光,咬牙切齿的道。

  她双手环胸,望着被弃养的男孩,脸上的笑容和他的一样冰冷。“所以现在—”

  “我还可以跟你走吗?”

  她把视线拉开,对上不远处的售票机,像在思索什么似的,而他没有不耐,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许久,她问:“你不怕我是坏人?”

  “不怕。”他凝目回答。

  她再坏也坏不过抛弃自己的母亲,坏不过天天拿他当沙包打的安帼豪,坏不过时时出阴招害他的大妈,更坏不过无视自己存在的父亲。既然不要他,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为什么……他有无数的问号,而每个问号都带着浓浓的恨意。

  阿雪清冽的目光像两道射线,射向他的脸,她弯下腰,勾起他布满青紫的小脸。

  “你应该怕的,说‘不怕’,代表你还不够认识这个世界的阴险。没关系,我会慢慢教导你,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于是,他跟着她回家,成为家里的第二只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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