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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望着棠绝欢那压抑着绝望与痛楚,却坚决不给她回应的表情,她难堪地落下泪来。她都已经抛开了女儿家的矜持、顾忌及尊严,把话挑明了说,向他索讨一颗真心,为什么他还是逃避?还是不肯承认两人之间那昭然若揭的情意?

  棠绝欢眉间血痕焕然,晦暗而幽涩的含瞳里有着无比深沉的隐痛。他伸手揩抹慕容含情柔颊上的泪珠,声音温柔暗哑却无情。“我的心能伤害你吗?你错了,尊贵的含情公主,我没有心,更不懂得如何去爱人?这二十五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是仇恨!”

  他寒冷的吐息似要冻结人心。“以前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以后我也会一个人活下去。我不需要任何人,更不想同谁在一起;而你,只是一颗我用来复仇的棋子,我不会爱你,更不会要你。你别再自作多情;别再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他抚在她颊上的手指是如此冰寒,凉透了她的面颊,也凉透了她的心。

  看着他眼中那欲诉无从的邑忧及愤怒,慕容含情蓦然沉默了,他就像一头负伤过重的猛兽般,独自舔舐着伤口,为了防卫自己而拒绝任何人的抚慰及亲近,甚至不惜伤人,只为了守护住那早已伤痕累累而垂危的一颗心。

  要想卸下他的心防,就需让他看到她的真心!慕容含情含着泪粲然一笑,他大概想不到一个女人固执起来会有多坚决,多可怕吧?当白玉龙凤环在两人手中渐开时,她就已下了决心,这一生一世啊,她是横了心要跟他纠缠到底了!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回竹屋,进了屋内,棠绝欢收了伞,找到一条巾绢丢给慕容含情,沉声道:“把自己弄干净,进内屋去换下湿衣裳。这儿荒山野岭的,你要是患上了风寒,可没大夫给你看病。”

  慕容含情剔亮了灯,烛光映亮了她清艳脱俗的面容,她掌起灯来,让棠绝欢看清楚她眉眼之间的款款情意。

  “母后曾经对我说过,白玉龙凤环是情环,能将有情人紧紧相系在一起,生死不离--”她柔媚轻喃,羞赧却坚定地向棠绝欢剖心告白。“当龙凤环在咱俩手中解开时,我就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了。这一生一世啊,我认定了你是我的有情人!”

  她抬起头来,醉人的眼神中有着深情无悔的决心,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棠绝欢。

  “你说我是自作多情也好,说我是白费心机也罢,总之,以后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下去。孤零零地死去!”她柔声而坚定地道。“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同你一起分担,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听着她甜蜜而执着不悔的告自,棠绝欢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内心宛如有巨浪在翻滚撞击一般……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哑然无言,幽晦的瞳中隐隐有激动的泪光闪烁。

  血脉沸腾呵,椎心刺骨的寒痛猛烈爆开,迅速噬冻了西铭皇佛爷封入他心口的暖焰,剧痛夺走他仅存的意识。他瘫劂在地,神智昏厥之前,只听得慕容含情焦急的惊呼声,他伸出手想安慰她不要怕,但剧寒随即攫住了他所有知觉,他含上双眼,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当年一笑倚芙蓉,酒凝荷叶碧,波映舞衣红。

  一缕柔和沉潜的琴声,始终在他黑暗的梦境中索绕着。

  棠绝欢昏晕之中,只觉数股寒气在血脉之中激荡,痛楚难当,然而不管他胸口如何烦恶痛闷,始终有一缕缠绵婉转的琴声助他清心宁神,导引他的内息回归丹田。在这股柔和至极的琴声安抚下,他渐渐宁定下来,因寒毒与高烧所引起的梦呓与剧疼也消褪了。他呼吸慢慢平缓,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见耀眼的阳光映进竹屋里来,竟已是夜尽天明!

  他晕了一夜?慕容含情呢?他茫然四顾,焦急地在竹屋中搜寻着她的身影。一转头,只见慕容含情正坐在木几前,专注弹着七弦琴,柔美清灵的面容显得异常苍白而疲惫。

  见他醒来,她眼中闪过欣悦光芒,声音轻哑地道:“你终于醒来了……”身子一晃,软软瘫倒在地。

  棠绝欢大惊,顾不得毒性才退,还极虚弱的身躯,跳起身来急奔过去扶起了她,只见她双眸紧闭,整个身体都是冰的。

  他一颗心几要迸出了胸口,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竟还是昨夜那一套被雨淋湿,已经又脏又绉的绣衫罗裙;而她嫩若柔葱的纤纤十指竟然又红又肿,指甲尽折,指缝处甚至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想起昨夜昏迷之时,始终安抚着他的如水琴声……他心神大为激荡,喉中梗住了一团激动的酸楚,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为他弹了一夜的琴?弹到指甲尽断,手破流血,甚至没有换下已然湿透的衣衫?

  慕容含情缓缓睁开眼睛,向着他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极凄美、极触动爱怜。“绝欢,你没事就好了,昨夜我真是担心,我好害怕你再也不会睁开眼来了……”

  在她毫不隐藏的款款深情中,棠绝欢的意志急速溃决了,他再抑不住心中的激狂,泪水夺眶而出。俯下脸轻吻她的指尖,一滴滴温热的泪和着她指尖的血丝,淌入唇间,是一种血泪交融的心酸滋味。

  他抬起湿润的眸光注视着慕容含情,暗哑地道:“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只会让我更舍不下你。你是我终须放手的人啊!”

  “可是我不要你放手……”慕容含情反握住他的手,固执而哀怨地道:“为什么你一心想撇开我呢?我都已经不顾羞耻地把心剖开来给你瞧了,你究竟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相信我呢?”

  “是你在逼我,你逼得我无处可逃了!”棠绝欢凄恻地笑了。“我不能要你。不敢要你--不只是因为我体内无药可解的寒毒,更是因为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慕容含情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中涌上股战栗。“和豫王府有关吗?”他的眉眼,和逸安哥哥如此相似……

  她蓦地咽住,一阵颤抖从她体内传出,撼动了她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听到从他口中即将揭晓的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和楚逸安究竟像不像?可找却知道自己和年轻时的豫王爷长得一模一样。”棠绝欢抬起湿濡空洞的双眼,悲凄冷笑。“三岁以前,我不叫棠绝欢,我叫楚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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