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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额豪脸上一红,随即又变得惨白。他叹息一声,黯然道:“臣王并非有意违背对定广亲王临终前的承诺,当初抚养帆龄,也绝不是存有私心。只是、只是……”

  他怅怅地望着百合铜鼎里的袅袅青烟,昏迷雾绕,他眼神中有几分怅惆、几分忧伤,只觉心里酸酸的,辨不清是喜是悲,还是伤?

  “情字来时,全然不由自主。当臣王发现竟然对帆龄动了心时,也曾极力抑制,极力想要拨除这不该有的情思妄想……无奈,无奈臣王已经身陷情沼,无法自拔。”

  他拜伏在地,连连磕头,低声而微咽地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臣王为情所误,已然铸成大错,恳请太皇太后见谅,成全了臣王和帆龄的这一片痴心。”

  这些话,他低沉说来,在辽阔肃穆的慈宁宫里萦萦低回,竟是荡气回肠之至。

  望着向来严冷倨傲、睥睨万物,英雄心性的额豪竟肯为情低头哀求,太皇太后和安亲王都不禁动容。

  太皇太后举起手来,用手微微揉着眉眼,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你这八个字说得好啊!想当年世祖皇帝——哀家的儿子福临,才二十四岁哪,为了一个董鄂妃,就抛下哀家、抛下江山百姓,自顾自地走了……”

  她眼眶中浮起泪光,感伤地道:“情之为物哪,最能磨人心性,任谁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人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一个痴字啊!为了一个‘痴’字,什么都可以抛下、什么都可以不管了。”

  她拭去眼泪,接过随侍太监送来的热手绢揩了脸,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方才你说‘为情所误,铸成大错’——就算你对帆龄动了心呗,怎么就说是铸成了大错呢?这哀家可不明白了,你说给哀家听听。”

  额豪微一犹豫,知道若是说出昨夜的事,不但于自己的名声有亏,甚至有可能获罪。但他生性坦荡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稍稍迟疑后,还是坦然说出了口。

  “臣王酒后误性,占了帆龄的清白,帆龄已经是臣王的人了。臣王不能也不愿做个负心人,一定要为帆龄的名节负起责任——因此太皇太后的指婚,臣王是绝对不能受的。”

  听他如此坦率无畏地说出和帆龄的私情,太皇太后和安亲王都觉意外尴尬。尤其是安亲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心中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女儿指婚被拒,他自然恼怒异常,但对额豪刚直担当,坦荡磊落的心胸也不禁感到佩服。

  太皇太后用赏识的眼光望着额豪,对额豪这种坦诚负责的性格十分欣赏。她端起瓷花银碗,浅啜着已经半凉的奶子茶,心中已然软了,但脸面上却是半点儿也不动声色。

  “武宣王爷,虽说你是外藩亲王,但我大清律法,凡是皇亲贵胄,娶妻纳妾都有制度的。娶正福晋呢,得要皇上指婚册封——现今皇上年幼,还没亲政,自然是由哀家作主。就算你要纳个侧福晋,这侧福晋的名字也得在内务府玉牒里注册,才算得了数儿。”

  她皱眉,将瓷花银碗递给了太监,示意随侍太监换碗热茶来。

  “而现在,你和帆龄郡主的私情,没名没分的——你就为了这个求辞拒哀家的指婚,别说先前没这个例儿,就有这个例儿,哀家可是允了安亲王在先的,你这么着,可不是教哀家为难吗?”

  额豪目光熠熠的望着太皇太后,叩下头去,铿锵有声地道:“臣王进宫,为的就是向太皇太后讨个名分——臣王求太皇太后作主,将帆龄指婚给臣王。”

  肃穆辉煌的慈宁宫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廊外寒风微啸而过的声音,夹杂着细雪扑窗的轻微声响。

  半晌后,太皇太后才轻咳了一声,笑着对安亲王道:“安亲王,蒙古人的性情向来骠悍勇猛,讲究信义,爽直大方,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算是天崩地摇也不能够夺其心志——你瞧瞧,武宣亲王的意志如此坚定,哀家若不允了他,怕他要拼命呢!你倒是替哀家拿个主意,这局面,哀家怎生处置才好?”

  安亲王沉思着,知道像额豪这样一个男人,就如同磐石般傲岸雄伟坚定,浑身有着慑人力量,是绝不容人左右摆布的。若是硬要他娶颐敏,只怕他会抵死不允,到时候场面就会难堪得下不了台。

  而且太皇太后虽说是要自己拿个主意,但瞧她的神色语气,对额豪和帆龄的事似是默许了,自己又何必去接这个烫手的火炭子,落了个自讨没趣?

  安亲王左右一思量,心中便已有了个底,神色平和地道:““在太皇太后面前,臣王哪敢有什么主意?一切但凭太皇太后做主罢了!”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起来,道:“你这个贼子倒机灵,把个烫手山芋扔回给哀家来了。”

  她温蔼慈祥地望向额豪,眼中流露出睿智沉练的光芒。

  “你和帆龄郡主彼此有情,如果哀家不允了你们,倒显得是哀家不通情面,棒打鸳鸯了——不过如果哀家就这么允了你,不但对不起安亲王,也未免太过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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