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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黎夜熙心中一窒,日恩这些若有深意的话让他怦然心惊--日恩知道了他和夏初音的事吗?他知道了多少?

  有一瞬问,他几乎抑下住全盘托出实情的冲动--是啊,放手一搏,向日恩说出全部的事情吧!只要日恩知道他和初音彼此相爱,他会成全他们的!

  黎日恩半垂下眼帘,神态静寂而冶漠地望着膝上摊开的拜伦诗集,页扉上的诗句跃入了他的眼帘--尽管我不为别人所爱,我还定在爱别人……

  他砰一声合上了诗集,抬起头来望着神情矛盾而激烈痛苦的黎夜熙。

  “还记得以前我们曾一起朗诵过拜伦的诗吗?”他轻轻微微地笑,低低喃吟出了歌唱般的诗句。“尽管我不为别人所爱,我还是在爱别人……”

  黎夜熙一怔,接着念了下去,童年回忆霎时流回心中,让他露出一抹朦胧笑意。“我对你最后的恳求,只求你不再爱我,我知道你会允诺,因为你还爱我!”

  “我记得你教我念这首英文诗,然后我教你骑脚踏车,接着你发了病,跟着我就被送到意大利……”他眼中闪过一抹乌云,随即掩饰。叹息般地道:“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记得这首诗。”

  “你被送走那年,我曾试着去追你。”黎日恩望着他,眼中有种莫名的伤感,苍白的面容却显得平静。“有些话现在不说,我怕我再也没机会说--该走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这十六年来,我心里一直怀着对你无法弥补的愧疚。”

  “被送走我并不怨,我知道是我犯了错,我不该教你骑脚踏车,不该让你玩得那么疯,我只是也想让你试试迎着风的自由滋味,却险些害你丢了命……”

  此时重提往事,黎夜熙心中竟有种全然的心平气和,仿佛多年来困扰他的被弃阴影,在此刻,已全然解脱。

  “如果那年你真的发病而死,我这一生永远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不是吗?”黎日恩神色疲倦地躺入卧椅内,露出一丝沉邃懮伤的微笑。

  “记得这首诗--夜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记得去翻翻拜伦诗集,找到这首诗!”

  黎夜熙一怔,心头涌上一抹不祥的阴影。

  “我说这话很奇怪吗?”黎日恩微微一笑,宁静而柔和的说。“我和你是不同的,你将在阳光下行路,而我,我即将步入黄泉,我随时都有离开人世的心理准备……所以夜熙,你就让我这个即将死去的人拥有小小作梦的权利吧!”

  黎夜熙喉头一梗,把原要冲口而出、有关于他和夏初音所有事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午后的灿阳隐在云后,屋内蓦地暗沉了。

  金红色的晚霞透过树梢,照在游移不定的花影之间。

  黎夜熙在栀子花树下找到夏初音,她蜷缩着身子捧膝坐在树下,像一个无助、脆弱、迷惘的迷途小孩。

  他原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见了她的模样,所有的话全梗在了喉头,一股凄楚的无奈与心疼涌上心头。

  “你躲了我一天,当真以为能够躲我一辈子吗?”他叹息。“你非要这么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吗?”

  夏初音拾起头来,怔仲望着他,两人痴痴相互凝视着,无言以对。窒人的沉默中却又似有澎湃汹涌、千军万马的声音在两人胸中奔腾着。

  半晌后,她长长吁了口气,幽幽冶冶地道:“我以为我已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沉的心底--如果你不来,我就可以藏一辈子。”

  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凄凄恻恻地瞅着他。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当在意大利的事是一场梦--那原可以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场美梦,你非要让它变成一场噩梦吗?”

  一股火,直街上黎夜熙的胸臆,他激狂而愤怒地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就只能是一场梦?”

  他忽然攫住夏初音的腰,揽起她的身子,紧紧嵌进了自己怀抱里,力量大得几乎要将她勒入自己的肋骨里。

  “那天早晨在菲耶索莱的森林木屋里,我醒来之后,看着空荡荡的木屋,我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你终究选择背弃了我、背弃了感情,就在我们分享过那么亲昵而甜蜜的一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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