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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性子太烈,始终注定要吃亏。”雍王叹了一口长气。“放心吧,孩子,你一切的灾难痛苦都即将过去,父王相信你的下半辈子定然会过得十分幸福喜乐,因为你是个这么善良的孩子,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

  他抚摸着庭云的面颊,柔声道:“只可惜父王不能再看着你了,答应父王,你会好好善待自己,会让自己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好吗?”

  庭雪泪中带笑,点了点头道:“您可以看着我得到幸福的,玄煜答应不杀您了!虽然我无法说服玄煜放了您,但我会时时来瞧您的,我会让您看着我幸福的模样,好吗?”

  “玄煜当真不杀我了?”雍王并未露出喜色,反而神情复杂。“我这双手沾满了他萧室皇族的血,纵然他可以不计较我夺国之恨,但亲仇不共戴天,他当真可以放下这血海深仇?”

  “我不知道他究竟放不放得下?我也知道这样太为难他。”庭雪低声道。“但是他承诺我了,这一生一世,绝不杀您!我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然后一辈子活在挣扎和悔恨之中?”雍王摇头叹息,抚着庭雪柔滑如丝的长发。“孩子啊,你和玄煜都太过天真——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对你的承诺,而你也相信他会遵守诺言。可是随着时日的消逝,你们终将发现这个承诺会是你们一生的噩梦和灾难!”

  庭雪不解地抬眼望他。

  “不懂吗?其实并不难懂,今天倘若玄煜杀了父王,不论你多爱他,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庭雪坚定地摇了摇头。

  “同样的,玄煜满门血仇,他有机会报仇,却碍于对你的承诺报不了仇,你以为他当真可以释怀吗?”雍王一双眼中尽是洞悉世情的睿智和透彻。“血债定要血偿,他心里定然十分渴望拿父王的血去祭他萧室亡灵!现在他沉浸在寻回你、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为了得到你,他什么都可以承诺你。但他终是萧家子孙,五年、十年之后,当爱情不再浓冽,你也不再是他的一切时,他难道不会开始怀疑这样的承诺究竟值不值得?他会开始后悔对你许下这样的诺言,他也会开始恨你羁绊住他,让他报不了仇,无颜面对萧室列祖列宗。”

  雍王注视着茫然战栗的庭雪,叹息道:“玄煜爱你是无庸置疑的,但父王的存在却会是你们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终将扼杀掉你们的幸福和爱情啊!”

  庭雪苦笑。“纵使真会如此,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去操心吧!女儿只要眼下的幸福罢了!”

  雍王怜惜万分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慈爱神色。“打小,你就是父王的心头肉!五年前,当父王为了雄图霸业决定牺牲你时,心里不知有多难受。这五年来,父王辗转难安,悔恨当年为什么竟会割舍父女亲情叩可父王始终没有补偿你的机会……”说到这儿,他身子突然晃了晃。

  “父王让你受了五年的苦,现在,该是把幸福还给你的时候了。”一丝鲜血自他嘴角流了下来,他放开庭雪的手,身子斜斜软倒在地。

  庭雪大骇,看着他七孔流出的黑血和发青灰败的脸色,蓦然领悟到雍王竟然服毒自尽,大惊大痛之下,扑到了他身上,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耳朵、口、鼻,想止住他不断汨汨流出的黑血,她哭喊道:“父王,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玄煜答应不杀您了啊,您可以活命的啊!”

  “兵败城破那日,父王便已没有活命的打算,早在牙中暗藏毒药。”雍王摇头,凄然道。“父王之所以迟迟不死,只为了等着见你一面!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论父王曾经如何对你,你若晓得父王被俘,一定会千方百计设法来见父王的

  庭雪伤痛难禁,哭泣道:“早知这样,我便不来见您了,我要您一辈子挂着我,不能安心去寻死!若见不着我,您便会好好活着,等着见我了。”

  “傻孩子说傻话。”雍王目光渐渐涣散。“当初若不是父王,你和玄煜早成了神仙美眷。你会是南烜的皇后,龙子大概也生了好几个啦!是父王一手拆散你的姻缘,现在,父王不过是把你的幸福还给你罢了。”

  庭雪摇头,泪水滚滚而下,悲泣着说不出话来。

  “父王不能让玄煜杀我,成为你的杀父仇人!也不愿让你为了保住父王的命,让玄煜在将来有任何错待你的借口!”他喘息,呼吸渐渐困难。“以我的血,净洗痛苦的过去;让我的命,偿还萧家血债——过去的恩怨深仇,将随着父王的死而结束!一切……一切仇恨终将过去……”

  他吃力地握住了庭雪的手,咬牙道:“答应父王,你会幸福!”

  庭雪悲恸欲绝地点了点头,伤痛过甚,竟然哭不出声了。

  雍王这才放心,松开紧握庭雪的手,喷出一大口鲜血,点点斑斑,都溅在庭云的玉白宫纱之上。

  “雄图霸业,图谋帝位……父王……父王没后悔过。”雍王目光涣散,气息渐微。“有能者,霸……霸有天下……做皇帝虽是天命所归,却非万世基业,天下不可能永久为一姓人所统治……父王有自信做个明君……只可惜……时不我予……若再给父王几年时间……父王定然……定然光大南雍……名垂青史……”

  他神智渐丧,声音低微几不可闻。“千秋霸业……我没错……我……没错……”头一歪,合目长逝。

  庭雪伤痛已极,抚尸痛哭。悲恸之下心脉又损,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薄而微寒,凄清而冷落的深深庭院,岑寂得近乎凝止。

  永欣倚着白玉栏杆,凝眸远望,衫袖在风雨中飘扬着。逆风贴上了她消瘦的身躯,她不胜清寒地缩了缩身子,眼中依然一片空洞,宛如槁木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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