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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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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沁凉如水,月曳撒了一地的晕华,天晚了,只剩微微的虫鸣还响着,伴着巡夜人的那一点灯火,衬着这夜更深、更静…… 突然,一抹鬼影悄悄地飘进了绿庄,避过巡夜的暗桩,绕进了庄里专供客人居住的雅贤院。 那影儿在院里伫立良久,眼望着裘娃儿的房间,风卷着他的衣摆,露水滴湿了他的发,他却毫无所觉,直到巡更的梆子响起,他才倏然一惊,转过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推开门,点亮桌上的蜡烛,预备就寝的他却听到窗外传来轻轻的水声,剑眉微微蹙起,他站起身,推开了对着后院的窗。 后院有个池塘,池面平滑如镜,池上的莲瓣轻绽,就着月光,益发显得如梦似幻。 池边的柳树枝叶低垂,繁垂的影子里像笼着一个人,有着一袭轻软的白衣,一头黑亮的长发。 那人坐在池边的草地上,两只脚浸在水里,一头长发如黑瀑似的婉蜒在地,那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映在水底的月亮,于是月便碎了又圆、圆了又碎。 像是察觉他的目光,女子站了起来转身向他,她身上的衣服单薄,透着月光,便显出她纤弱的身型,她长长的发没有任何装饰,就这么直曳到地,黑亮亮的,衬得裙下那双还沾着水气的裸足,越发白嫩娇巧。 “阿叔,”她开了口。 “你回来了?” 应铁衣像处在梦中似的,他得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又问了一声,才如梦初醒似的匆匆移开视线。 “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她耸了耸肩,那发便如云雾似的飘了飘。 “你快去睡吧,”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小心明天头犯疼。” “阿叔,”她赤着脚朝他走近两步。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去找你陆叔叔。” 应铁衣低着头回答。 “阿叔,”她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疼的央求。 “你看着我好不好?” 应铁衣深吸口气,抬头看她,强抑住心里的波动,他硬勾起嘴角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裘娃儿望着他的眼,那双明明望着她,却像什么也没瞧见的眼,咬了咬唇,她搬过头。“没事,阿叔去睡吧,娃儿还想在这待一会儿。” 应铁衣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轻叹一声。 娃儿站在池边,眼望着月下的莲花,不知怎的想起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小时候,我们院里也有个池子。” 她轻声低喃。 “我常和姐姐坐在池子边等爹爹,隔壁的大毛总爱探过头来吓唬我们,说爹爹不会回来了,说他不要我们了,我嘴里说着不会、不会,可心里其实很害怕,要是他真的不回来了呢?” 应铁衣静静听着。 “我大约知道爹爹做的是什么生意,每当他回来,我扑进他怀里时,总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我那时还小,不知怎的总觉得爹爹会消失在那味道理,果然……”她摇摇头,继续道:“爹爹说我们得叫你叔叔,叔叔是什么呢?我不懂,他会不会像爹爹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会不会有一天也消失了?到时候,我和姐姐又要到哪儿去呢?是不是再去找另一个会照顾我们的叔叔?”她低头看着池里飘浮着的树影。 “后来,我才知道,”她唇上浮起朵笑。 “原来叔叔和爹爹不同,叔叔虽然冷着脸,可是在我做恶梦钻进他被窝时,他不会赶我走,我黏着他时,他从来不会甩开我,他只会这么叹——”她深吸口气,再大大地吐出。“好像拿我没办法似的。” 应铁衣的嘴角漾起了淡淡的笑。 “阿叔会疼我、教我,偶尔也会打骂我,可我还是最喜欢他,我一直以为阿叔会永远在我身边,就算我结了婚、生了小娃子,甚至变成老婆婆,阿叔都会在我身边,他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离开,可如今——”她咬住了唇。 “就算你结了婚、生了小娃子,甚至变成老婆婆,我永远都会是你的阿叔,乖娃儿,这是不会变的。”他的声音仿佛混杂着疼惜与苍凉。 “不,”她摇头。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 “阿叔,我不懂呀,”她语带哽咽。“要怎么样才能和从前一样?要怎么样你才能和从前一样地看着我?” “我不是和从前一样吗?” 他逃避地转开眼。 “不,”她伤心地将脸埋进膝里。“不一样了……” 应铁衣又叹了。 那熟悉的叹息钻进了耳,娃儿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映在水里的眸子,那是一双充满了疼惜、充满了怜爱,又充满了折磨的眸子,像极了从前他望着她时—— 裘娃儿急急转过头,也不过就这么一瞬间,那眸子里的一切已尽数褪去,那黯淡无光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娃儿生气了,她手一紧,抓了满地的青草便往他丢。“我讨厌你!呜……你不是我的阿叔,你走开,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娃儿——” “别叫我!”她站起身往院外走。“我的名字只有阿叔能叫,你不是他,你不是——” “娃儿,”应铁衣拉住她的臂膀。 “你冷静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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