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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汉阳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他以为卓尔莽是懂得其中诀窍的,但看他也是一脸茫然,而明骥正笑吟吟地盘算自己的计划,没多做解释,令他焦躁了起来。“你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可否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明骥顽皮地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我没在故弄玄虚,我只是想把事实单纯化一点而已,而且紧盯着一个人比在海里捞针更快些,你不明白吗?”

  “她?无欢姑娘?”汉阳久居王府后院,极少接触外界事物,对目前京城中最热门的人物他毫无所知。

  明骥笑着抿抿唇,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他的房门被大剌剌地推了开来。这鄂亲王府里只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无奈地望着这个年已近双十却仍骄蛮顽横、受尽全家宠爱的明珠格格。

  “二哥,姨妈派人来要把婉绮接回去。你快去和姨妈说,让婉绮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嘛!”她拉着明骥的衣袖,柔声地祈求着。

  汉阳只见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绑着乌黑的两条大辫子,有着甜甜的瓜子脸,笑起来很甜的小姑娘,挽着一个美貌少年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他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低下了头就要出去。

  那少年注意到他了,竟走到他面前叫住了他:“喂!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明珠也觉有趣,忙抛下哥哥的手:“是啊,我也没见过你,把头抬起来。”

  汉阳无奈,只好抬起了头:“小的参见格格。”

  “啊!你是后院那个汉人!”明珠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地又遇见了他。

  婉绮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挺拔英俊的男人,浑然不知自己这样盯着人家颇为无礼。

  汉阳被她这样逼视,心中不免有气,正待开口表示不满又觉不妥,闷声说:“这位公子叫住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婉绮“嗯”了一声,好奇地问:“你是汉人,穿上我们满人的服装做什么?想改邪归正做我们满人啊!”

  她天真娇憨的话语,听在汉阳的耳里却成了莫大的讥讽,他以为这美貌少年是存心找他麻烦的。

  “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明示,莫要暗箭伤人。”

  他费解而冷淡的眼光扫射过婉绮脸上,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嗫嚅地解释着:“你没得罪过我啊,只不过是好奇地问问嘛,你不爱说就算了。”

  汉阳冷笑着走了出去,对谁也不再看一眼。他最痛恨被情义所缚,不得不在满人府中居住,而这少年竟巧不巧地踩到他的痛处,更令他心生厌恶,其实说穿了,也只是他高傲的自尊受伤了。

  “唷!这人好大的架子啊,竟然不把堂堂穆亲王府中的婉绮格格放在眼里,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二哥你不能再包庇他了,应该给他一点教训。”明珠忿忿不平,为婉绮受到的无礼对待感到委屈。

  明骥向来对客居府中的汉阳颇为尊敬,而如今却发生此事,令他颇感为难,只能安抚地对她们笑说:“你们别怪他,他最近才遇到一件极不开心的事,心情自然不好。婉绮,他不是有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好吧!谁教你是无所不能的表哥呢,不过你得答应去说服我额娘,让我在这多住几大。”婉绮爽快地答应了,当然还不忘追问那引起她莫大兴趣的汉人,“还有啊,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怎么会住在王府中的?姨父他们怎么会答应的?”

  明骥摊了摊手,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表妹,除了诚实以外只能还是诚实:“他是韦汉阳。我当年路过扬州时,见他身世可怜,所以将他带了回来,没让阿玛知道是因为阿玛一定不赞同我的做法。你现在已经都知道了,可不许传到我阿玛的耳里,要不然有你受的!”

  “是。表哥,没想到你从小爱捡小猫小狗的个性,到长大了竟变本加厉捡了个人回来,还是汉人哩。”婉绮顽皮地吐出小舌头,扮了个鬼脸,“我还真想看看姨父碰到那韦汉阳是什么样的局面呢!他来到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会没遇见姨父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整天来来回回地忙自己的事,若不是我阿玛身前跟班的人,阿玛也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谁,若有事要派人去做,只要叫身边亲近的人传令下去就行了。只要那人不在我阿玛面前晃来晃去,就算藏上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明珠见怪不怪地解释着。

  婉绮“哦”的一声,好奇的种子正在心里生根发芽了,她若无其事、开开心心地和表兄妹闲谈几句后,才借口溜回房间去,为脑中已成形的计划做准备了呢!

  琵琶声叮咚作响。婉转跳荡的音符盈满了这间精致小巧的吟凤阁。阁内墙壁上挂了几幅写意的山水画,绣床上只简单地放上一只白色的枕头,圆圆的桌上摆了四色简单的家常小菜,几上放了一只青铜古鼎,鼎中烧着檀香,一缕缕青烟缓缓从鼎盖的兽头口中袅袅吐出。

  无欢手抱琵琶,纤指来回在弦上拨弄着,口中轻轻地唱了起来——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楼花院,琐窗朱户,

  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提断肠句。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梅子黄时雨。”

  烛光莹然,佳人如玉,明骥的心先醉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借以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千万不可以被她迷惑住了,毕竟如今她的嫌疑最大。但他信誓旦旦的诺言在接触到她含情脉脉、如泣如诉的秋水双瞳时,全都破碎得不堪一击,他醺醺然地望着眼前丽人,非为酒醉,是为人醉。一曲既了,他倏地惊醒,鼓掌叫好:“果然音韵悦耳,歌声绕梁,姑娘真不愧为京城第一琵琶女,在下仿佛见到白乐天在浔阳江头听见的那曲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形容得太妙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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