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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们遭那面看板埋了多久?三分?五分?感觉像有一场噩梦那么长。最后总算是阎组长领了两名誉卫赶出来,合力把看板抬开。惟刚拉起约露,两人旋即被架回大楼。“连麻雀都知道台风不出巢,”阎碧风在大厅寒着脸瞪着惟刚和约露,好像两人的智力加起来比一只鸟都不如。“我现在就要关闭大楼,台风警报解除前,谁也不许再出去。”“可是我——”

  “劝你不要和她辩了,她比我幼稚园的老师还要严。”惟刚瞄着大步走开的阎组长,凑过来耳语,一缕暖和的口气搔着约露颊边的发丝,痒痒的。

  约露开始打哆嗦,彷拂是余悸,又像是初惊——这个男人救了她一命,要不是他抢先一步,这会儿她半边的肝脑已经涂地了。

  “今晚只好留在公司过夜,”惟刚咕哝着说:“走吧!上十楼房间梳洗梳洗,也许找得到吃的……”

  十楼房间?同事口中的小东宫?惟刚的私人套房?

  “不要!”约露脱口喊道,惟刚一扬眉,她才放低音调——哦,真希望她的耳根子别这么火辣!“你请便,我留在大厅——或者回四楼办公室,我不上十楼。”“你不是想在办公室枯坐一晚吧?别傻了,犯不着这么自虐——走吧。”他催促着。

  约露抱住皮包往后退。“我说我不上十楼。”

  “你知道你这人的毛病是什么吗?——就是别扭。”他不耐烦,把她往电梯拽去。约露和他挣扎。“别拉我!”

  惟刚目光凛冽看着她,胁迫道:“你是要我扛你上去了,梁小姐?”

  看他那副眉色,约露心头一悚,半点不敢冒险。

  一上十楼,电力和电话都告中断。做人可不一定要到世界未日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像现在,约露便后悔没照母亲的吩咐早点回家,后悔没有坚持留在大厅,后悔自己的——一度软弱。

  此刻她一关上浴室门,秉烛站在那儿,四下张看,好像在寻找逃生的窗口。这浴室只有一扇小窗,但空间相当宽敞,乳白的四璧,深蓝的卫浴设备,水格上嵌一面椭圆明镜和一座玻璃架子。

  约露趋前去端详。架上置着象牙皂,乳霜和一柄玳瑁齿梳,一支白牙刷插在蓝漱口杯里。边边有把铁灰色的传统刮胡刀。她望着它,很是着迷,不觉伸手去触碰,犀利的刀锋刮过指尖。

  “呀——”她倏地把手缩回来,吮在口中。

  约露往后倒退,乍然清醒。不该碰方惟刚私人的用物,她也没兴趣,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只碰他的东西。

  一个大意便见血了,还不听教训吗?

  但是他救了她的命,约露褪下脏兮兮的裙装,抓过莲蓬头,困恼地想;这会儿我在他浴室,用他的香皂,拿他的毛巾清洗全身,每一样都像他的人,像他的指尖,他的手心,一吋吋抚过她的身子……约露体内有一簇小火,从底下烧上来。她打开莲蓬头把自己冲净,用比较冷的水。

  穿惟刚的 T恤时,他又来纠缠她了——她足足瞪了那件T恤五分钟之久,似乎想搞清它是敌是友,它像宿命似的上了她的身,贴在肌肤、又轻又柔。一股独特的气味,带着花草洗衣精的气息,带着木头衣柜的气息,带着惟刚身体发肤的气息,荡呀荡进约露的心脾,在她四肢百骸激起阵阵诡谲的热流……她颤然倒吸一口气,彷佛又回到惟刚的怀里,被他一双胳臂紧紧圈住,没法子逃避。

  接下来是他的裤子,像个墨绿色的咒语,把她镇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蹭了多久,陡然一阵扣门声,拉回她的意识。

  “梁约露?”惟刚在门外喊着。“你没事吧?”

  他听她在内含混应了一声,又隔半晌,才见她慢悠悠推门出来。

  惟刚已在桌上另烧了一支蜡烛,烛火使每样东西都变得颤袅袅的,连人也不例外。惟刚想是他眼睛花了,见约露立在那儿,楚楚的脸庞,依稀有种腼腆的表情,全不见向来那股煞气。白色 T恤宽宽松松罩在身上,一条短裤却又勒得紧俏,看着只觉得她年纪娇小,有说不出的可爱撩人。

  惟刚不由得心神一荡——这是那个在办公室气汹汹说恨透他了的女孩吗?过半天,他才清清喉咙说:“我刚问过阎组长,公司的发电机故障,没法子自己发电,我这里有吹风机,只怕用不上,“他望着她——有哪个女人披挂着一头湿发,还这般俊俏的?”不过,这东西应该派得上用场。”

  约露喜出望外的从他手中接过一具行动电话——她着实记挂单独在家的母亲,如何也得试着和家里联络。他又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趁她打电话的当儿,惟刚转身进浴室,她对着他的背影细细说了声谢谢,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好在家里的电话还是畅通的,母亲也还算镇定,约露极力向她保证留在公司安全无虞,明天台风一过,她立刻回家。

  她放下行动电话,发现手边的几上多了杯热腾腾的奶茶。

  她瞄了浴室一眼,知道是惟刚为她搁上的,于是产生抗拒,欲就还推,最后端起来时,还有点心跳,不知在甜蜜什么。

  奶茶毕竟让她的情绪松懈了一些,她才放眼浏览室内——原木地板,几椅床榻,草蓝色枕被和床罩,门边设了座小流理台,摆上一座微波炉,最多加部米白小冰箱,整座房间,仅限于此,看不出任何华丽和神秘——不是同事私下描声绘影的那回事。

  多少海市蜃楼,都是人凭一张嘴巴捏造起来的。约露把杯子举到唇边,作自嘲的微笑。窗外的风雨突起一阵咆哮,把她一惊,茶水溅上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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