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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只是相片上虚幻不实在的影像,突然间化为活生生的人物,出现在约露面前,有名有姓,可惊而又可恨。

  约露闭上眼睛,耿耿于怀地吶喊——姐,你想像得到吗?

  这个人如今贵为社长了,主持国内数一数二的文化出版公司,这个公司是许多像她这样的社会新鲜人,梦寐以求的就职机构。

  虽然说见飞大老板底下有两把交椅,一是他的儿子,一是他的亲侄,但论起才干,热诚和表现,方绍东的独子是远远不及他的侄儿的。

  在公司里,方惟刚或许不拘小节,必要时,他会卷起衣柚子,亲自钻到油乌乌的机器底下去拴螺丝,但他绝不是什么业务员,就算不在一人之下,也属万人之上那一级的——他是那天那小伙子的老板,他是慕华的老板,也可以就是约露的老板!

  昨天慕华私下告诉她这些,或许是怕她犯上。

  这下真是太好了,他就像电脑动画一样,三秒钟内从一个业务员改头换面,成了堂堂的少老板!就算约露不在乎他的身分,也不能不惮于他的声势,就算约露不理会他的观感,也不能不顾及慕华的为难。在这种情况下,约露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宰杀他的办法。她低头瞪着手上那支铅笔。她不能宰杀他,她现在靠他吃饭——最要命的就在这里,她需要这笔饭钱。

  她闷闷不乐发半天愣,然后阴险地想到,至少可以搞点暗算,趁他横过桌边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脚,让他跌个四脚朝天。

  她嘿嘿直笑。

  一旁的小妹回过头。“你说什么?”

  “呃,”约露抓过稿纸,故作忙碌状。“这段文字有点棘手。”

  约露没有暗算任何人的机会。

  待她行文告一段落,搁下笔来,发现后头会议室门户洞开,会议已告结束,非但方惟刚,连赵顾问和那女郎都已不知去向。她一看腕表,已过午时了。

  慕华走过来拍她肩膀。“一起吃午饭吧。”

  约露抬头看她,那个“不”字已在口边跃跃欲出。这些年来,拒绝别人这类的善意和友谊,早成了习惯,独来独往中,才是她感到安全的。

  然而慕华站在那里等候着,脸上的温悦笑容让她想到死去已久的姐姐。起了身,这一带她不熟,没人领着,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吃的。

  约露随慕华往外走,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对街的云南小馆门庭若市,她们碰巧在长窗后据下一桌食客刚走的位子。点了两客焖鸡饭,约露到柜台打电话回家。母亲说她刚吃了一碟花素蒸饺和一盘昨晚约露预先熬好的红豆甜汤,约露要她把坐垫套子的针线放下,先去睡个午觉。“梁妈妈最近身体好些没有?”约露回座后,慕华问道。

  她颔首。“进步多了。”就是心情仍旧不开。

  母亲在三个月前冒起了急症,呕一盆子血,送入医院,当时约露还真慌了手脚。为着照料母病,她忍痛把一份才刚上班不久的工作辞掉了。

  自那时起,约露就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忧心。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体弱,约露又就学,母女俩单靠一份不算丰厚的家当过日子,根本是坐吃山空。

  冥想间,鸡饭送上来了,听见慕华抚掌道:“这阵子忙翻了,‘风华’新辟的专栏才刚搞定,马上又要赶新杂志的出刊,子雯偏在这节骨眼进产房,事情全撞在一起,有多久没有享受一顿热饭,都记不得了。”

  约露同情地点头,慕华身兼两份刊物的编务,忙碌的情况可想而知,不过引人注意的,倒是她口中这本即将推出的新杂志。

  “这本新杂志,似乎很费你们一番心血。”约露舀一口鸡饭,问道。

  慕华放下筷子,正色道:“可不是,这本刊物社长从三年前回国就有了计画,定名为‘世代’,是以人文为主的综合性杂志,很多专题出自他亲自构思,他常把‘新颖中的古典,潮流中的主流’这句话挂在嘴边,对它,他可是抱着很高的期望。”

  约露把口里一根鸡骨头吐出来。如此恢宏严肃的文化角度,和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怎么也联想不起来。不过在慕华面前,她可不便说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编辑部一干女子,包括慕华在内,无不把她们杜长当成天鹅湖里的王子那样倾慕和崇拜!

  上午的一番事故,却是慕华自动提起的。“赵顾问是个率性的人,一向直来直往,你别误会他,至于贾小姐,”慕华手一摊口“她这人是有那么一点气焰,社里的同事多少有点顾忌她,她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慕华重又举箸,顾自一笑。“不过贾小姐虽然骄气重,对我们社长可是服服贴贴的!”约露睁一只眼睛,听慕华说。

  “哦,她不是没对他耍过脾气,社长是处处礼让到家了,不过只要他一放下脸来,她马上就乖了。其实这也不关我们的事,不过去年他们的婚事停摆之后,社里大伙儿都……”她没说下去。

  约露的两只眼睛一起睁了开来。“婚事?”她恨自己的好奇。

  慕华把眼镜一推,从头道来,“贾小姐的父亲和方老是老交情了,贾小姐曾经和社长一道到洛杉矶念过书,去年一度传出两家积极为他们准备婚事的消息——你没见到她手上那枚大黄钻,亮晶晶的,听说那就是聘礼。”

  贾小姐身上有哪个地方不是亮晶晶的?“有意思,”她看着餐盘喃喃道:“后来呢?”“后来,”慕华耸耸肩。“后来贾老先生突然病故了,事情拖下来,到现在,这阵子方老身体违和,社长又忙,没再提起婚事,”她把一碗紫菜汤移到面前。“不过大家都说这门亲早晚要办,贾小姐黏社长黏那么紧,谁都看得出来她一心想把他拴住。”

  说到后来,慕华的口吻变得有些阑珊,惋惜什么似的。

  “好浪漫的故事,”约露瞪着桌面,作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嘀咕。她放下筷子,忽然间对那盘鸡饭失去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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