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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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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力道、他的压迫感,他那种全裸的、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之下,雪关觉得有一股颤悸感传遍了全身,像是再也止不下来。 他的嘴丝丝地逼近,含着湿润、灼热的呼吸,几乎要与她相触及了,这时刻,她忽然在脑子里听见个细微的声音,像警告般的说—— 眼前这男子是伤害过丽姨的人,她怎能跟他如此接近,难道想让丽姨受到冲击,又受一层伤害?伤了丽姨,也要伤自己!雪关惊惶起来,想挣扎又没力气,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小小的、痛苦的嘤咛…… 似乎就因为这一声,铁舟那条胳臂倏然间松开,将她放了。“你不该闯到男人洗澡的地方来。” 低沉、紧迫的一句话,让雪关顿时一醒,整张脸烧起来。她吃力地喘几下,转身冲出泥地屋子,像迟了一步就来不及—— 来不及逃离烟气里的那个男人,那个陷阱。 第四章 雪关的心起了变化! 最初只觉得隐隐微微的,却好像在一瞬间,就从那隐微转成了剧烈! 那一瞬间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地说不上来—— 或许是在博物馆廊上,她用皮包压住心口的那时候;或许是她在雨中跟着铁舟跑的那时候,也或许,是在那座泥地屋子里,他的嘴唇迫近她,他发稍上的一滴水珠轻冷地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 反正,造成那变化的,是什么原因、在什么时候,雪关都无法揣摩。心底凌乱地盛着铁舟的形影,他的每一种样子,深邃而带着险意,每一种都让她感到陌生、悸动,不能明白。 越不明白,她就越迫切的想要明白! 丽姨做出院检查的这天下午,雪关和稻村持在医院的小咖啡室等候,她把握住这个机会。 “你问的是铁舟这个人?” 感谢天,稻村没给她那拐了十八个弯的问话弄胡涂,她是从园艺、野鸭子和富月份的天气开始谈起的。他弹了弹香烟头,烟里雪关忍着没呛声,为的是要凝神听他的全文。 “他是你丽姨命里的克星,你丽姨不该碰上他的,却偏偏碰上他,十八岁就碰上了,害苦了这一生……” 她也不知是咬着,还是舔着发涩的唇,小声地问:“他……他是个浪荡子?” “浪荡子?”稻村的调子提了一提,等到陡起的眉毛放下时,他脸上出现一种混合的表情,有不齿、有嫉妒,却又像不得不拜服。“这人二十八岁就做了京都大学的副教授,艺术史是专业,做陶是高手,搞古董是行家;他鉴定古物,单靠一对肉眼、一双手,圈子里那批人就不敢不把他的话当真。” 所以,他能够一句话搞砸人家满堂的生意……这么想时,不知何故,雪关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不,铁舟不是浪荡子,”稻村摇头道,狠狠地吸着烟,“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聪明、锐利、天分高,十来岁时由他叔父带到日本,年纪轻轻就崭露了头角……” 铁舟的叔父,铁得日,当初也是看出这个侄儿可以造就,将他从台湾中部的乡下地方带到日本京都。铁得日自己是战后赴日的,做中国文物买卖发了迹,因为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把全副指望放在铁舟身上。 由于家学渊源,铁舟从他叔父那儿学尽了古董的各路门道,他自己却是在陶艺上最先展现才气的,原本立志往创作的路子走,可这却有违了他叔父对他的期望。 打滚商场一辈子,铁得日赚了财富,他是有点见识的,不甘耽于市侩气里,他一心盼着享声望,立个书香门第。 铁舟后来依了他叔父的意思,也不算太勉强,他本来就好学,人生志业从书本里下手,也是一条大道。十七岁,他就进了京都大学。 “然后呢?”雪关等不及的问。 “然后一路风光,”稻村啜口咖啡,重新夹起烟来。“大学时代写出研究级的论文,成了风云人物;研究所还没念完,京大就让他开了课。他和丽子的恋爱更是件轰动事,两人二十岁就结了婚,一场校园婚礼登上了京都的各大报头——京大的青年才俊和关东的名门之女……” 稻村猛一下拍桌、咬牙,把雪关吓了一跳。“这台湾来的小子,把咱们最美、最有身价的名门闺秀夺走了——当时恐怕不只我一个人,全京大的男学生都恨死了铁舟!” 那副气愤之色是个玩笑,可是他却证实了,“后来真的有人恨他,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也是迟早的事,因为铁舟的直言、尖锐、不留余地。叔父死后,没人拦着,在古董界,他老是戳破人家的谎话,搞得商家、藏家都把他当仇人。 回到学术圈子,他只消一次坚持自己的想法,就会有人被他得罪。最严重的就属那一回了——京都学界大老联合为一家甚有来头的私人文物馆背书,没人吭半句话,铁舟一跳出来就说那是“集体作假”。 他把每一个人都气得想蹲下来吐血,他的人生里开始充满这些嘴角淌着血的人,他们就叫做“敌人”。 敌人永远忠心守候着,等你中箭,拉你下马…… “所以,十年前,他一出事,明箭暗箭都来了,京大待不下去,别的单位又忌惮他,才子沦落,这也只能怪他活该倒霉,他太不懂得做人了,偏偏又扯上那件官司命——” 说到这里,稻村突然收住口,家惊觉到什么,瞅着雪关看了好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直往烟灰缸里捣烟头。 雪关坐在那浑沌的烟气后面,意乱心愁,蹙眉问:“官司命案,对吧?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意外。把它当意外,大家都会好过一点,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追究的,很无奈,但也只能这样……” 忽然,他改谈起人生哲学来了,雪关觉得古怪,稻村的口气变得闪烁不安,可是他那样说,透着一种安慰的意味!就好像……是在安慰她。 她简直不懂她为什么要感到惶恐。 小咖啡室外面来了个人拍打玻璃窗,是协会的司机,稻村跳起来,到窗边和他比画了几下,回来便匆匆收拾桌上的烟盒、打火机,说是协会临时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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