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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过一日,雪关又来到三泽大宅。

  这回,也顾不得费点心思向丽姨编个籍口,胡乱诌一句,便匆忙出来了。到时该如何解说那失而复得的白丝巾的事,就回头再想吧!总之先把它找回来要紧。

  她绝不愿丢失了母亲的遗物!

  昨天今天,两回跑,两回都是急呼呼的,而今天更心焦、更忐忑。

  三泽大宅直木花纹的门扉两大扇已经斑驳了,但气势还在,雪关往大门前一站,心有些虚。谁知道这大门一叫,来的会是什么人?

  她一晚上睡不安稳,老是梦见一个阴沉沉的黑衣人。

  好像昨天在松林给吓得还不够,今天她又自己住陷阱里来;好像这大门一开,当头出现的就会是一条峭拔的人影子,寒眉冷目,阴恻恻地瞧她,瞧得她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

  怪了,怎么她对于铁舟有这许多想象?就因为这人僵冷、阴霾、怪里怪气,同时面部表情僵硬,两百年内要他笑绝无可能——

  够啦!她只不过来找回一条丝巾,而且,请三泽先生帮忙不就成了?

  可是,接下来足足二十分钟,任凭雪关怎么揿铃、拍打、叫门,就是无人相应,几乎要消耗掉她一整顿早餐的热量。难道要她像昨天一样再去钻那片松林?雪关觉得力气顿失,身体往大门上靠——却险些摔倒。

  那门根本没锁,此时发出低沉的鼻音,闷闷不乐地敞开了。

  雪关小心翼翼地跨进去,满庭错落的北山杉,一个穿蓝布和服的老婆子正拖着畚箕在扫落叶,人就弯在大门前!

  雪关张口放出比照扩音器的音量,附在老婆子耳边大喊,老婆子这才跳起来——

  “小丫头,说话别这么大嗓门,我老太婆的耳朵又没有背到听不见!你说你找什么来着?这屋子没一个人在,比我老太婆的钱箱子还要空,我天没亮就过来了,里里外外打扫到现在,他们指望看到象天皇的桂离宫那么亮晶晶的屋子,就得留个帮手给我,别老赖我一个人……”

  雪关继续使用扩音器。老婆子皱起眉头吟哦,“什么?什么留在大宅的后代?你是指那头鸟?它弄伤了一只脚,一早春梅就载出去找医生啦!春梅伺候那头鸟像伺候他祖爷爷……”

  春梅?雪关一副空洞的表情,难以把这个娟秀的名字和昨天那位畸了肩的汉子连在一起。而这老婆子肯定此地现在是座空城,无论雪关要找些什么,都得靠自己。

  老婆子拖着畚箕,恨这地方她扫了几十年总没能把它扫干净过,颤巍巍地朝远远一头的大宅去了。

  雪关只好自己寻往松林来。尽管今天林中透进一些轻亮的阳光,但她绕了又绕,树桠、地面的找,不见她的白丝巾,却渐渐偏离了途径……

  最后,她发现一座石砌屋子,孤立在林中,长方形状,宽大、灰沉、低矮,透着一股独特的气氛。雪关走过去时,有如受到莫名的引力,忽然脚下细碎一响,踩到了什么东西——

  碎片!陶瓷的碎片……

  阶下、墙角都零星可见。角落有一只裂瓶,雪关把它一片红陶拾在手心里端详,还是十分鲜润的颜色,瓶却已经打碎掉了。

  雪关太好奇了,悄悄溜到窗下,踮足往里面瞧,这下更吃惊——

  到处都是!在这个像工作室的泥地屋子里,到处都是碎裂的壶、瓮、花瓶、杯子、碟子,成堆成堆得仿佛是被人故意的——

  “又打碎了一地是吧?”

  背后突地冒出嘎声的一句话,是那老婆子,不知什么时候蜇到这里来。雪关扭过头,掩不住她的惊异与不解,呐呐地问:“这么多陶器……”

  “全是铁先生烧的。”

  铁舟?“他是艺术家?”

  “我不知道他什么家,反正他三天两头埋在这屋子捏那些泥巴,有时候一件两件,有时候几十件,没日没夜的,烧一堆玩意儿……”

  雪关屏息聆听下文,可是,老婆子却佝楼着腰一转身,走开了。

  “烧一堆的玩意儿,然后呢?”雪关追着她问。

  “咦!你不是看见了?”老婆子诧异地叱道,“他把它们全打碎了,留下几座山在那儿!不过,那是春梅的活儿,我一个老太婆能做的有限,我天没亮过来,里里外生外打扫到现在……”

  老婆子的牢骚又从头开始播放,但雪关没听入耳,她回头望着墙角落那只红檀色的、裂了身的陶瓶,不知怎地,心里有种异样感,好像她的心和它一样的,也有了裂痕。

  老婆子边走边决定的说她一天当中的工作只能做到这里,收拾了要回家,雪关被她催促着,不得不走。在大门口,老婆子忽然眯眼打量她。

  “你挺面熟的,你有姐妹从前常来这里吗?”

  雪关讶异的摇头。“没有。”

  “倒是,没听过白羽小姐有姐妹什么的。”老婆子咕哝着,锁了大门,迳自往下坡走。

  雪关怔在那儿,一阵惊诧。有个白羽小姐从前常来这里……她心里陡然间疑惑起来。是巧合吗?还是什么……

  她死去的母亲,未嫁之姓正是“白羽”。

  这时,前头的老太婆忽然又掉过身来喊道:“往山上找,铁先生八九泡在小桃居——我看他好像打算化做那家茶店里的一只石椅子了!”

  还未回神,雪关结巴地问道:“我——我找铁先生做什么?”

  “小孩子记性真差,是你自己说你丢了什么围巾丝巾的,”老太婆不耐烦地道,“早上我瞧见铁先生从松林走回来,手上就抓了条白丝巾。”

  说完,揣着怀中的花布包,她一步一步蹭着走了。留下雪关站在三泽大宅门前,脑子里一道声音嗡嗡响过来——她的白丝巾被铁舟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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