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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第十章

  李隆基伤重不治。

  尽管仇警官当场即做了急救措施,在半小时之内把人送入医院急救,然而李隆基代娓娓挨的那颗子弹,依旧夺走了他一条宝贵的生命……

  娉娉的叙述尚未完毕,躺在病床上的李隆基便挣扎着叫停,“慢着,慢着,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又要叫我欺骗娓娓了是不是?”

  娉娉坐在床前一张椅上,双手交叉放在隆起的腹部,已经是准妈妈,仍然是一脸慧黠;八天前冲撞歹徒身上留下的瘀青,已渐褪去了。她说:“这是要替你挽回娓娓的心,不这么吓她,她根本不用你,说到你她理都不理。”

  “上次当诗人,这次居然要当死人……”李隆基语带苦涩,一古脑儿摇头,“不——不——”

  他由于受伤失血,脸色仍略显得青苍,动过手术的肩头扎着白色绷带,沁着黄药液和红血丝,各方送来的鲜花慰问卡直排满私人病房的走廊。一整个礼拜,他还没有从头条新闻上下来。

  然而娓娓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在手术室里一恢复清醒,头一句话便问:“娓娓怎么样?”在病床上,在浑浑噩噩的意识里,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然而她不原谅他。

  他不怪娓娓,他怪自己——他粗鲁又乏耐心,爱情手法拙劣,伤害了娓娓,更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一连串自责,不要说来探病的表弟大卫不忍卒听,连娉娉都听不下去,全力阻止他,因而又开始为他出计谋——但是他拒绝了,他说再也不要对娓娓有任何欺骗,他要完全坦诚地面对她,重新赢得她的心。

  唉,隆哥儿真可怜,娉娉心里想,他根本不知道——娓娓一倔起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即使人家当时舍命救了她。

  一点没错,娓娓第二次发誓再也不原谅李隆基,她是说到做到。

  出事之后,她在医院守了两天,直到李隆基从加护病房推到私人病房,她看一眼他,默不作声,然后就走了。

  一出医院,马上泪流满面。

  她不能待在这个欺骗她、愚弄她的男人身边——看着那张苍白的俊睑,那双合起的睫毛还是浓密得使人惊异,她依然想在那上面放两根火柴棒试试看……她想轻抚他的胸瞠、他的额头,吻他肩膀上那充满刺鼻药味的伤口,好让他不再痛苦喘息,她想为他做一切事,她想——

  就此原谅他。

  不不,娓娓激烈地挣扎——她不要原谅他,不要去爱一个把她当成儍瓜的男人,纵使她的心没能够抗拒他,那份受伤的自尊心也要把他排拒在外。

  她拒不去探望李隆基,不去想他,人家把他的情况告诉她,她板着睑掉头走了。躲回房间里哭泣,一颗心像李隆基受伤的肩头一样流下血来,晓得自己是爱这个人的——也许打从碰见他的第一次就已经是了。

  可是一开始对李隆基那样蛮暴的抵拒,真是因为把他视为一个那么没有晶级的男人吗?娓娓后来诚实的承认,不是那回事——这男人一来就拨动她的心,把她吓坏了,他完全不是她爱情梦里那一型的男人,她却爱上他!娓娓不能原谅自己,认为自己背叛了二十多年她对爱情的理想,因而凶猛地诋毁他,与之对抗。

  可是,可是,那虚空的理想到底敌不过这热烈真实、有血有肉的爱情。

  再不能抗拒,不能躲避,不容否认——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真正尝到爱情的滋味,她真正爱上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隆基。

  这种种的曲折,点滴的心迹,原都要亲口向他表明的,然而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有些错误不能在爱情里犯着,一犯下就收拾不了。

  梶娓日日受着自我的煎熬,幽怨伤心,人也消瘦了,一张娇滴滴的脸小得可怜。镇日不说话,独自坐在花架下,花园里有任何动静,她也没心没绪的全不理睬。

  有人走过来了,步子有点沉,移近了些,又顿住了,就此停在那儿。一个坐,一个立,坐的人没回头,立的人也没开口。紫藤的花枝在风中轻簌簌摇着。

  忽然一声叹息,是熟悉的,深沉而带着痛楚。娓娓震了震,僵坐在那儿,一样没回头。

  “我说过要为你写诗,”叹息的那人幽幽道:“始终没有成就任何诗句,因为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太深刻、太强烈、太汹涌,一时难以诉诸笔墨,诉诸形容……”他缄默了一下,说下去,“现在,我终于把要献给你的这样一首诗完成了,它的名字叫‘海誓‘,也许,你愿意听听。”

  娓娓坐着,一动未动。

  风里,这男人用着浑厚、充满浓情的嗓音缓缓咏起:

  你拥有海上的奇珍异宝太多

  笑时的贝齿嗔时的晚云如雾起时魅人的星眸

  和一片波澜曼妙使我时喜时忧的心波

  我宁做一名最狂放的水手

  张帆鸣笛抛出爱的网罗

  在风里浪里向你航行向你搜索

  我愿将一生投入情海的追求为你冒险为你浮游

  从日升到日落从青春到白头

  诗咏到最后,已见娓娓的身子明显在颤抖,然而不知她脸上的表情为何。

  身后那人唤了声,“娓娓……”她霍地起身,举步欲去,后头却突然传来咕咚一声——有人倒了地。非常符合现场剧情需要的。

  娓娓这时候再无力驾御自己了,她猛回头,看见李隆基倒在柱子下,一手按着肩头,满脸都是痛苦之状。

  她奔过去,蹲跪下来搀扶他,自己的脸更是苍白得厉害,颤声问:“你怎么样?怎么样了?”上下瞧他,他上身只套了件黄条纹大衬衫,也未扣上,半敞出包扎住的左肩头,绷带上血丝渗透。

  他藉机伸出一条胳臂搂住娓娓半个身子,同时以咻咻的喘气来做配音。当然他记得赌咒过不再欺骗娓娓这条誓言,故而老实说:“我……我不要紧。”

  娓娓哪里相信?质问他:“你怎么离开医院?是谁让你离开医院的?都没有人管着你吗?”

  李隆基自暴自弃道:“反正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有人管没人管还不都一样。”

  “你在胡说什么?”娓娓惊叱。

  “我吃不下,睡不着,成天无精打彩,闷闷不乐——医生说这样病好不了,既然好不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娓娓咬唇不语。

  “我自己也无所谓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他慢吞吞说:“希望你好好收藏我家传的戒指,把它传下去,不要有闪失——它永远属于美丽幸福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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