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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李隆基在滨海公路上驾着银灰跑车,像闪光的箭向前飞驰,左首是苍翠的山陵,右是碧蓝的大海,他的前方和他的心境一样,是海阔天空明亮的世界。

  随时他把头一扬,遥遥地,海湾蓝星大饭店那典丽的午夜蓝斜檐,便映入他的眼帘——二十七层的宏伟建筑,是本地的地标,是他的成就,他的骄傲。

  他孜孜屹屹经营它三年有余了,全力改造为主题饭店,以海洋育乐为诉求——饭店所属的海洋生态博物馆,甚至具有国际学术水准,尚未正式开馆,各界的参观申请书包括国外,已如雪片般飞来。

  他不能不感到志得意满,最新一季的全球观光饭店总评监,蓝星囊括了十二项最优,如此傲人成绩,使得欧洲老字号的饭店集团都要慕名率团前来观摩。

  蓝天白云间,他仿佛看见父亲的在天之灵,对他敞开笑脸喝采,“干得好,儿子,真有你的!”他抡起拳头挥了一下。“继续加油,拼下去!”

  “那当然。”李隆基掌着方向盘笑应,阳光下他的睑相成熟而俊扬。

  他的脑筋随时都在思考,想得很深,做得要更好。蓝星已扎下基础,上了轨道,今年它还要接待两位外国元首,一对北欧皇家夫妇,以及诺贝尔得奖人访问团——一切作业早已展开,一切准备井井有条。

  他嫺熟地把方向盘一转,在公路上回了个弯。接下来他要着手革新中部老城的红石大饭店,事实上一年前他即有构想——他注意到老城人文苍萃,古迹众多,红石本身便是一栋具有五十年历史的古典建筑,它的文化走向再清楚不过了。

  他母亲的在天之灵于半空中向他喊话,“儿子,你别只顾事业,忘了给我们讨一房媳妇回来!”

  李隆基大笑。他妈妈真的不必过虑,结婚之事也在他的规画之中,这几年事业上全力冲刺,成家敲定在三十五岁,至于结婚对象……

  他微微一笑,带着自负。从十六岁开始,他就被无以计数的女人包围,他倒不是嫌她们烦,事实上他喜欢女人——老的、小的,所有女人都算数——她们是非常奸玩、非常逗人的一种生物,奇妙得很,迷糊的时候很迷糊,精的时候又特别精,平常小奸小坏的,多心使性子,爱起你来呢,又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她们固然喜欢爱人,但是更喜欢被爱,他则是被女人爱惯了,更喜欢爱她们。

  然而十八岁之后,父母相继过世,他便蓄意发愤图强,求学、工作,多方吸收经验,累积实力。攻读企管硕士那几年,他同时也在饭店工作实习,为接管家业做准备,在这种情况下,纵然不乏享受男欢女爱的机会,但是要像他家族里的兄弟,大卫之属的那干花花公子,玩得那么起劲,那倒不至于,他也没兴趣。

  想到大卫,李隆基又不禁蹙眉头。这家伙的爱情事件永远前伞部如火如茶,后半部后继无力,他做什么事似乎都是这副德行,他和他赛车,当然永远也赢不了——教大卫输得没话说,省得他在那儿纠缠不清,李隆基可没兴致去追人家的未婚妻,他打定主意三十五岁才要结婚,他自有人生计画,也自有择偶的条件……

  对于未来的老婆,也是有几点理想——名门闺秀对他则非必要,不过他希望她是个落落大方,优雅出众,积极有为的女人,能与他并肩创造人生成就的巅峰……思量至此,李隆基的脑子便油然想到贾桂琳·欧纳西斯,或是蒋宋美龄那样的女性典范来。

  他再度微笑,这一次,他的笑容更昂扬了。他加速驰骋着,突然,一群燕鸥从海上窜起,扑着翅膀,以一副“遵守交通规则是你家的事”那种态度冲过公路,正前方一部小厢型车猛地减速下来——

  “要命!”李隆基叱了声——然而来不及了,这部他从欧洲带回来的林宝坚尼,在全然没办法爱惜自己的情况下,撞上了那部厢型车,两部车在满天燕鸥的喝采叫好声中,一起冲向路旁的草坡。

  李隆基竭力停稳了车,重重地呼吸。那部厢型车倾斜在他的左前方,前轮落在洼洞里呈倒栽状。

  “要命!一他又叱了一声,推门下车。他开了十年车,从没出过车祸,谁让他开了先例谁就倒楣。

  才这么一想,李隆基就发现厢型车的驾驶趴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不要死!他心里大吼,等我跟你算了帐再死。他急忙冲过去救人。

  原来那是部娃娃车,黄绿色的车体印着;“吉利龙儿童学园”几个字,驾驶是个女性。李隆基拉开车门,把人抱出来。

  这女子身轻如燕,肌肤清凉,穿象牙粉红的连身洋装,李隆基将她放在草地上,她一头云雾般的长发散开来,披露出一张年轻皓白的脸,李隆基突然心头一震,看着那张脸——紧闭的双眸,娟秀的鼻,那下巴可能是方才撞到了,略有点红……他忍不住,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它。

  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下巴!

  她“咿唔”出声,头部略微动了动,李隆基连忙凑近去问:“你还好吧?听得到我说话吗?”

  “小……小朋友……”

  李隆基一愣。度过十二岁生日之后,就再也没人称他为小朋友了。

  她的睫毛在颤动,黑而疏的长睫毛,眼睛还未睁开来,却又喊了声“小朋友”,虚弱的口气,十分忧急。

  李隆基回头,果然看见娃娃车上钻动的小影子——一群孩子在车上。他掉过头快速查看草地上的女孩,没有明显致命的外伤,应该只是一时撞晕了,无大碍才是。

  他一跃而起,大步跨到娃娃车旁,打开车门,像打开潘朶拉充满灾难的盒子——一群幼童震天价响的哭声,巨浪似的扑到他脸上来,他窒息了三秒,然后竭力镇定自己,探望车内状况,初步判定没有严重的伤亡。

  他尝试安抚他们,“孩子们,不要怕,没事了……”

  没有用,他们声如洪钟。李隆基非常伤脑筋,他应对过最激烈的外国工会领袖和流亡政府的成员,但是他没有应付一群哭得比五级飓风还要狂暴的小孩子这种经验。

  “不要哭,孩子们,安静下来,”他继续说,然后大吼,“不要哭!”

  霎时间所有哭嚎为之一断,一张张惊惶失措,泪痕狼藉的小脸望着他。他立刻心软,以愧疚的口吻道:“乖,小朋友——”

  不乖则已,这一乖所有开关又全部启动——三个小孩冲下车,在草坡上团团转,像苍蝇掉了它们的头:两个把在车门边不知为什么,四个继续坐在车上,但是哭得更加嘹亮。

  李隆基挫折地抓了抓头发,回身想把跑掉的小孩找回来,却发觉左脚怪怪的,低头一瞧——一个小女孩抱住他的腿在抽泣,眼泪鼻涕全糊在他价值一千美金的鸽灰亚曼尼裤管上。

  李隆基抬头看天上,完全被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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