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欧倩兮 > 非常绝配 >
三十一


  宛若鼻酸,点头应是。

  苗太太一手仍紧抓宛若,用另一手抹眼角的泪。“谁知道立凡会出这种意外,他要是真没有福气,只能怪他自己,最怕就是把你给耽误掉了——”

  “不,丽姨——”

  苗太太抬手制止她说话。“如今喜事变成了哀事,你文远伯伯那身子你也知道,一急起来,血压就窜高,人都支持不住。立芝那孩子又不争气,只知道哭,昨晚上哭哭啼啼找不到你,自己一个人不敢睡,钻到我们房里来——立凡倒下来,她还得要人照顾!而我,这副心脏就这么不济事,歪在这里,这个家现在是乱成一团,丽姨唯恐是顾不到你,你人又单纯,怕你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岔错,这会比立凡出事还教我心痛呐,宛若!”

  一番话说得宛若羞惭心虚,万箭攒心似的痛不过来,她抱住苗太太,趴在她身上哽咽道:“丽姨,丽姨,你别担心我,我知道,我懂得,”事实上,经过了昨晚,她已经没有把握她懂得什么。“我在苗家长大,受苗家的关照,我一直把自己当成苗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们在一起,尽心尽力,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如此坚定的保证,苗太太彷佛这才满意,幽幽叹一口气,抚着宛若的背道:“你聪明伶俐,这个家现在还真要靠你呢,你要是懂得,我可就放心了。”她这般顺势的,把责任交给了宛若。

  宛若站到她自认该站的岗位上,丝毫没有踌躇。

  立凡推回了病房,医师在他的脑部查不出明显的伤害,他依然在他沉睡的世界里,而苗太太索性就在他床边,另搭起一张小病床——做悲伤的守候。就连立芝和苗教授也都寸步不离,他们展现出坚决而团结的家庭之爱,紧紧地厮守在一处。

  然而这种全体动员的方式实在太没有效率了,宛若却无法让他们了解轮番看护、轮番休息的意义。果然不出数日,这一家子就全累倒了。现在,宛若不单要照顾立凡,连同苗太太、苗教授和立芝三口人,全都得靠她张罗打点。

  他们开始懂得要休息了,他们在立凡病房休息,对宛若发展出一种密切的关注,叮咛她自己也别累着,然后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宛若发现她每回离开病房,必定被询问要到哪里?要做什么?只要她走到超过三间病房口外的地方,立芝就跟着她,她打一通电话,立芝一定竖起耳朵倾听,宛若知道立芝是要回去报告的。他们对她格外的叮咛,殷殷的交代,百般都是为了她好——这种虎视耽耽的关心,给宛若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要命的还不止这个——她父母的那班老友,威教授、伊莲娜等人都闻讯赶来探视,他们看了看病榻上昏迷的新郎,然后转向随侍一侧的新娘,不住地摇头叹息。表面上他们说了许多安慰和祝福的话,其实私下已把立凡认定是一场悲剧,没有希望了,因而对宛若充满了怜悯。宛若真想对他们大叫——她需要的是鼓舞和支持,不是这种同情!

  苗家的亲戚来时,连谈话的气氛都变了。在病房一角,他们絮絮夸奖立凡是个多么优秀有人品的青年,和宛若又是多么登对,话题于是转到宛若身上,有意无意提到宛若这些年受到苗家多大的照料和眷顾,抚养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等等,那没有说出口,然而意思相当明显的下半截话是——苗家这么大笔的恩情,宛若该懂得知恩图报,如今这种事故之下,就看她怎么表现!

  这种时候,宛若总感到特别消沉落寞——她自认不需要被人家用这么不信任的态度来提醒,她知道她该做的。她坐在床边,握着立凡厚软没有生命力的手,竭力地希望他好起来——只要他能好起来,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立凡没有好起来,苗家把宛若盯得更紧,她宁可相信这是一种关切,是苗家方式的关切,她应该习惯而且感激才对,不知为什么她却有种难堪、苦闷的感觉,像被塞进了一只压力锅,在那里煎着,熬着!

  这天下午,宛若到护理站取冰块,不知怎地没有人注意到她,任由她离开——事实是苗家三人都各自有客人,苗太太正对二名亲戚太太讲述她自己的病情,苗教授与一位学校来的同事在门边交谈,立芝则和阿超——或是达德——靠在走廊的角落低声私语。

  宛若跨出房门,走超过三间病房的距离——没有人喊住她,没有人跟着她来。突然间,她体会到做一条漏网之鱼的快乐,享受着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的自由自在。

  她可以这样继续走,走过长廊,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走出这十二年的人生历程——走向一个可以飞的未来。

  她到了廊窗前,遥远的青峰路是山里银灰的一线,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坐落在尽头的那幢百年古宅。她的心起了一阵牵痛,跌入一股强烈而哀愁的思念中。她一惊,从窗边后退,急急回转。那股情绪,都不敢分辨。

  宛若匆促到护理站取了冰块回病房,还没踅过转角,就听见房门口一阵喧闹,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说:

  “你们没有权利不让我见她!”

  众人七嘴八舌的拦阻和反驳,有人喊着叫警卫,护士奔过来调解。宛若整个人惊悸起来,背贴着墙,双手变得和那包冰块一样冰凉,一颗心却像跑马似地在胸膛里冲撞不已。

  李弃仍在那头坚持要见她,沸水似地激动。宛若想跑过去,又想躲起来。但是很快的她连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也失去了,立芝忽然出现在转角,一发现她,立刻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苍白紧张,猛对她摇头。

  “爸爸妈妈叫你不要理那疯子!”

  宛若被立芝紧紧抱住,然而她一直没有动的意思,她的影子在对面光亮的瓷砖面上冻住了,只有李弃低抑的吼声震着她,震着她,把她的心整个都震碎。

  有人一再威胁,“叫警卫!叫警卫!把人撵走!”

  李弃喊着她的名宇,“宛若!宛若,你出来!”

  她僵在转角,一直到医院的两名警卫来把李弃架走,护士把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赶回病房,而苗家立刻和医院协调换房间。

  从那时候开始,宛若成了一具木偶,由着人安排。苗家透过关系把立凡转入门禁森严且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病房,宛若也受到更严密的保护,除了待在病房顾守立凡、足不出户外,索性连苗家也不回了,由立芝帮她收拾了些衣物用品,暂时住到苗家一个亲戚那儿,出入医院皆由人护送,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让李弃有机会触及宛若,再来干扰。

  宛若一心记挂立凡,企望他早日有转机,此外的种种全顾不得了,苗家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没有任何自己的意思——或者说她认同苗家的做法。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