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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离皇宫仅需快马奔驰个半天即能到达的一所大宅里,当一道闪电猛地划过远方山头,打亮子夜的星空,发出一阵颤胆的狂吼,而骤雨狂泻的同时,昏暗的长廊被逐一的点亮,然后很快地整座大宅的各个角落被染上盏盏光晕,顷刻间一片灯火通明!方自睡梦中被唤醒的丫鬟,来不及多做打扮,个个行色匆匆,脚步紊乱,一手拎高裙摆,一手提著红灯笼儿,越过中庭,绕过长廊,往正厅右后方的主厢房疾步而去……

  “什么!夫人要生了?!”

  “是啊!得赶紧儿找嬷嬷来……”

  “哎呀!这老天爷还真爱开玩笑,都火烧屁股了,偏选在此时下起大雨来。舂儿,快!快让隽总管备马车出城接来嬷嬷。”“是!”

  “其他的随我来……”

  众丫鬟马上兵分二路,分别往夫人的厢房与前庭而去。

  “夫人,再使点力!已经可以瞧见头了,再加点劲……”

  “不……行了……嵇嬷嬷……我没气力了……啊……”躺在床榻上的贵妇被一阵疼痛震得猛地倒抽一口气!血丝由紧咬的下唇缓缓溢出,姣美的脸蛋因抽痛而变形扭曲,红润的双颊早已失去原有的血色,呈现一片青白。担忧盈满嵇嬷嬷眼里。“别净说些丧气话,夫人,只差那么些许而已,您可以的。别气馁,快!再用力!”嵇嬷嬷取来柔软的干布替她拭净脸庞成串的汗珠,拨开湿黏的发丝贴在她耳后,忧心地频频催促、加油著。她担心身子骨纤细的夫人,在经过这么大半天的折腾后,再也受不住了。

  “加油啊!夫人……”

  喘息声短而急促。“不!我不行!”由牙缝里挤出的低吼,显得力不从心。金雪翎害怕自己就快被这催魂阵痛夺去呼吸。“别灰心啊!夫人,想想这孩子!您该明了老爷有多期待这孩子的诞生,老爷和您盼了多少年啊!怎能在这节骨眼上说放弃就放弃,想想在‘西武林’驻守的老爷。用力啊!夫人……”

  霁……我的夫君……听见嵇嬷嬷的话,金雪翎脑中突地浮现夫君离家前夕在房里拥著自己,两手抚著她圆滚的腹部,贴在她耳畔的一番轻怜蜜语……

  “啊!已经看见娃儿的头了!再用力!夫人,用力……”嵇嬷嬷高兴的催促叫喊从床尾传来。“相公”金雪翎使出全身仅存的余力,奋力喊出声——在远方灰白的天际透过云层展露出一道七彩霞光的同时,一阵石破天惊的哭啼声倏地划破了深宅大院的寂静。娃儿宏亮的哭喊让宅里盼望多时、一夜未眠的人们不禁露出松口气的欣然表情。顾不得全身骨头的抗议与席卷而来的倦意,金雪翎硬撑起上半身,对著正在替孩子净身的老妇人背影低唤。“嵇嬷嬷……孩子……”嵇嬷嬷呵笑两声。“夫人放心,这娃儿哭声宏亮,足证十分健壮,夫人别担心。”嬷嬷以为夫人担心孩子,里上小被,两手臂抱著襁褓里的娃儿,走向夫人。

  “夫人,您瞧!”

  金雪翎的视线并不急著探向自己的骨肉,反倒紧紧地盯著嵇嬷嬷的双眼。“不,我要知道的是孩子……”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问出口啊!

  望著夫人苍白的脸庞明显地刻露出既期待又害怕的神情,兴奋之色在嵇嬷嬷脸上消退几分。她不由得轻叹口气:“夫人,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的骨肉啊!老身明了老爷子和夫人皆期望一举得子,也了解夫人您渴望的心情,不过——”嵇嬷嬷将退褓里的娃儿移近夫人眼前。“夫人瞧瞧!这般漂亮的娃儿,老爷岂会有不疼惜之理?!”

  金雪翎总算正眼瞧著自己的骨肉。虽然她的内心早已有七、八分的预感,然,在听见嵇嬷嬷的答复时,那早有准备的失望心态仍不减一分地席卷心头。唉!她终究是教殷盼已久的相公失望。

  娃儿依旧哭声未歇,金雪翎眼底自然地流露出一抹母爱的不舍,她抬起自己微颤的手臂。奇怪的是,当她手指抚上娃儿红润的脸颊时,持续不停的哭泣竟突然停歇了! 瞧见那小小的一对眼睑在连眨了数下之后,缓缓地展露出一对迷人的炯亮星眸……哦,迷人的小东西!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的骨肉啊——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潸然而下,金雪翎多想将她的宝贝拥入怀中啊!可是她知道自己已没那个气力了。 金雪翎明白夫君是不可能会接受她的意见纳妾的,而她实在不忍看著相公抱撼郁郁而终。当下,金雪翎异想天开地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嵇嬷嬷,您附耳过来——”

  “什么?”听完夫人的交代,嵇嬷嬷不禁低呼:“夫人!您得三思啊!这要是让老爷发现了,那——”“嵇嬷嬷!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啊——”

  “可是……”嵇嬷嬷面有难色,眼神闪烁惊骇。

  “嵇嬷嬷?”金雪翎哽咽的语调夹带教人心酸的浓烈哀求。 受不过那对哀伤恳求的眼神,嵇嬷嬷双肩一垮,重重叹口气后,只得无奈地答应。“唉!真不知道夫人哪来这等荒唐想法,希望咱们有足够的力量承受后果……”

  时序辗转交替,如今又逢春末夏初之节。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正午的太阳似乎显得格外的热情,热的教人有些受不了。就连平常鲜少发脾气,生性温和的嵇嬷嬷,这会儿,说话的嗓门也可听出要比平常高出许多。“你这孩子真是愈来愈皮了!嬷嬷的话也不听了。奕儿!把嬷嬷今早叮咛的一番话念给嬷嬷听。”

  烈日当头,嵇嬷嬷伫立在中庭的一口大井旁,她皱眉地盯著笼罩在自己阴影下的男孩儿——嵇奕。她短命儿子与媳妇留下的遗孤,是她唯一的孙子,仅存的血脉。 见低头的孙子闷不出声,嵇嬷嬷眉头轻挑,再次唤道:“奕儿?” 老松树底下,突然窜出一颗小小黑色的头颅。 小男孩忘了正在气头上的嬷嬷,欣喜的抬头大叫:“嬷嬷!地鼠耶!”他的手臂指向松树底下,小小的手掌与指头净是污泥。“嵇奕!看著嬷嬷!”这次的音量大的“足够”引起男孩儿的“注意” 见孙子终於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嵇嬷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奕儿,嬷嬷在你出门时,吩咐过你什么来著?”“呃……不……不许又将身子弄得一身是……是……泥——”那最后的“泥”字,几乎是无声。“那么——显然你是将嬷嬷所次代的话当耳边风,不当一回事?”

  “不是的,嬷嬷——”语气理不直气不壮心虚。

  “哦?”嵇嬷嬷又扬起眉,“那么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她这“乖”孙子不知又要搬出哪套“歪”理了?心知肚明的嵇嬷嬷不禁无奈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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