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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温情正穿过餐厅的走道向他走过来,看到他远远地挥手,脸上依然是灿烂得可以让整个餐厅所有灯光都失色的笑容。

  “怎么接到爸的电话也不通知我,幸好我消息灵通,还赶得及,怎么样?和他谈判的结果是什么?”温情笑得轻松,问得也轻松,可是所有的笑容和声音,都在一瞬间僵住了。

  沈逸飞望向她的眼神全无感情,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摊开了手,露出那张支票。

  温情有些艰难地低下头,望着支票上清晰的数字,“一千万?”她猛然抬头,眼中的震惊愤怒如烈焰狂涛一般袭向沈逸飞。

  沈逸飞沉静地看着她,眼神连半点儿波动也没有,只是仔细地把支票折好,珍重地放进口袋。

  温情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脸色渐渐发青,眼里的震惊愤怒却渐渐退去,变成了刀锋般的冰冷。她抬起手,干净利落的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沈逸飞的脸上,后退一步,唇角上扬起一个完美而优雅的弧度,笑容美丽而冰冷。

  “再见!”她转过身,挺直了背,像来时一样迅速地走出去,步伐依旧优雅美好,只是已经不再轻快。

  温情的一记耳光打得异乎寻常地重,沈逸飞却完全是面不改色地承受了下来,甚至连眉毛也没有跳动一下,眼睛里幽冷的光芒却像两团悄悄在幽冥燃起的火焰,只在不为人知的暗影里,焚心炙魂。

  “薄情郎为财负爱,痴情女伤心断肠。

  “现代英雄的道德。”

  “豪门责女惊天情变”

  一张张报纸摊得满桌都是,想象力丰富的记者轻松地编译出一个个故事,或绘声绘色地讲述连番情变;或形同亲历重演英雄救美;或义正词言讨论爱情责任,或深入浅出分析金钱价值,每一篇都精彩绝伦,只可惜,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沈逸飞却并没有半点儿欣赏的好心情。

  沈逸飞无声地窝在墙角黑暗的沙发里,头发零乱不堪,西装也被成一团,他几天没有打理仪容,眉目间少有地出现深深的倦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精力,再也无力站起地悄悄藏在黑暗的最深处,却又在轻微得几不可查的响声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跃起,在拔枪的一瞬间,灯也在同时被按亮。

  灯下清冷得像来自幽冥的女郎,冰冷的眼看着他冰冷的枪口。

  沈逸飞这才像绷紧的弓一样松懈下来,收起手枪,笑着打声招呼:“这三天真是精彩纷呈,十几批不速之客。人人都演出不同的戏码、我猜,也该轮到你亲自出马了。”

  “那个女人,真的是你的弱点。”清冷的眼,原本可以直透人心。

  沈逸飞看似不解地耸肩场眉,三天来不眠不休,

  丝毫不损他俊美的气质。

  “如果不是,你不必故意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离开了她;如果不是,你不必为了不让她知道你的危险,而硬撑着,只凭你一个人悄悄地应付连番暗杀。如果通知警方,你会轻松很多。

  “我知道骗不过你,但只要骗过其他人就行了。”

  “真的可以骗过吗?”

  沈返飞眼神一跳,笑容不再,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在这一刻绷紧,“浅野健不相信?”

  “他只是有怀疑。”

  “冷夜!”沈逸飞脱口低唤,声音里有前所未有的哀求。

  冷夜摇头,冷漠而决绝,“我不会杀你,但也不能帮你对付浅野组。”

  “冷夜,如果有一天,浅野组知道我们是朋友,你每一次受命刺杀我都只是做戏,他们不会放过你。”

  “那又怎么样?”冰冷的回应里只有完完全全的漠然和对生命全不在意的冷漠。

  沈逸飞不再说话,直接走过冷夜身旁,走到房门边,伸手开门。

  “你已经连续三大没有休息了,还要保护她,你以为你能支持多久?”

  “正好可以试试我的极限在哪里。”沈逸飞笑得爽朗轻松。

  “这个弱点最终会害死你。”

  “有弱点,才更像有血有肉的人。”

  冷夜转过身面对站在门前的沈逸飞,“那个女人让你变得愚蠢了。”

  “愚蠢,或许吧。”沈逸飞轻轻一笑,眼神忽然飘到了遥远的地方,穿跃了无数的时间和空间,投注到某一个刻在心版的身影旁边,“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精明人,我也从来不相信,有一大,我会把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确会让最聪明的人变成傻瓜。像我这样的人,真心爱上别人,所惹来的麻烦痛苦会很多。但如果有爱,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风,柔和若春水,轻轻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我爱她,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快乐;我爱她,爱得心都痛了,可就算是痛,也会有一种甜美的感觉,这些你明白吗?”

  “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人?或许我永远不会明白,因为我从来没有重视过自己的生命。”冷夜漠然的声音里没有感动,没有期盼,依然不带情绪变化。

  沈逸飞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冷夜,你欠浅野组的,早已经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了。放开你自己,不要再作茧自缚,只要你肯接受这个世界,有一大,你也会遇到一个对你来说比整个世界都更重要的人。到那一天,你才会明白,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好;到那一大,你才会明白,我为什么可以心甘情愿地做这一切。”他的身影迅速在黑暗中消失,诚恳而真挚的声音却还在寂静的天地中回荡,带点冷意的灯光,把冷夜清冷而孤寂的身影拉得老长。

  忽然间变得空洞而没有生气的房间里,冷夜低弱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迅速消失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只能穿行在黑暗中的人,永远没有可能站在阳光下。沈逸飞,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拥有幸福的资格。”

  有钱人奢侈享受的生活,很多时候会令普通人非常不痛快,至少现在,沈逸飞就痛快不起来。

  温家实在太有钱了,不但位于半山区的住宅豪华宽广,甚至连屋子前面长长的山路都完全属于私人拥有。山路上被整理得清爽干净,除了两排大树,别无其他建筑来碍眼。对于住在豪宅内的人来说,当然是一种视觉享受,但对于悄悄在外面徘徊的他来说,除了粗糙的大树,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稍稍可以让人感觉舒服一点儿的藏身处了。躲在上头吃灰吃土喝西北风,外加给蚊子喂血的感觉实在不会让人愉快。白天还好一些,到了夜晚,夜风中的寒意更加透骨浸肤,只有透过望远镜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他心头萌起的一点儿暖意,才能悄悄驱尽一切不适。

  自从那一次闹翻到现在已经五天了、五天来,据说温情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她自己的房间。任凭外面传言不断,市场股价猛跌,公司人心惶惶,家里气氛阴沉,她自己仍是不言不语,拒绝任何人的探望和关怀,悄悄地把自己关闭在一个封锁的小小空间中。

  前三天在报纸上看到这一切消息时,他心中的隐痛已是难以抑制,这两天偷偷藏在温宅外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亲眼看到这一切,那可怕的痛简直就要撕裂他的整个身体和灵魂。

  温情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发作,她只是沉静地独处一室,偶尔拿一本书靠在窗前翻看,或是推开窗茫然地遥望远方。两天来,沈逸飞没有见她脸上有过一丝笑容,只有淡淡的怅然、深深的落寞。

  对于沈逸飞来说,隐藏潜伏是最简单的工作。他曾在越南的丛林最深处,忍受着所有的毒虫恶蚁、阴冷潮湿,几天不动守候目标来临;他曾在沙漠阳光最烈的地方暗藏在沙层下,在最不可思议的情况下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可是他所有的耐力,所有的技巧,都因为那个灯光里孤寂的身影而崩溃。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的深夜,她窗前的灯光也一直不会黯淡,不知她是否是为了要在这孤寂的夜晚,借这淡淡的光芒,驱散满身满心的冰寒。

  有多少次他控制不住想要呼唤她的名字,想要拥抱她的身体,却只能竭尽所有的自制力,压制想要向她扑去的身体、压制急欲从心头发出的呼唤。

  他经历过无数凶险,可以含笑面对一切的强敌险境,却因为对另一个人的关切,而紧张焦虑到不能正常思考。

  明明知道,这样没日没夜地守护总有一天会拖垮身体,他却又不敢有半刻让目光离开那个身影;明明知道,自己忽然间消失,会让暗中的敌人更加动疑,他却无法让自己的脚步从可以看到她的地方离开。

  想要靠近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她的微笑;想要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想要呼唤她,听她的笑声响在耳畔,却更害怕在其他的地方,有敌人阴冷的眼,正悄悄地监视着她的行动,一旦发现他与她关系不改,无数的危险就会落在她的身旁。

  在她和敌人都不能看到的暗影里,他悄悄地凝望她、守护她,直到世界的尽头。这或许是最不理智,却又是惟一而绝对的选择。

  即使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只要看到她窗前盈盈的灯光,看到她安然无恙的身影,痛到极处,也会有淡淡的欣然。

  即使是在这个最黑暗的夜晚,只要看着淡淡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映在窗子上,他就会感觉到整个世界也明亮温暖了起来。

  沈逸飞的眼睛悄悄地在暗夜里闪着炽热的光芒,凝视着整个世界里那惟一一点不灭的光辉,情不自禁地悄悄伸手按紧隐隐作痛的心口,唇角却不自觉地掠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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